皇帝駕崩的消息如同瘟疫般迅速傳遍了黔州城。
這座本就沉寂的邊陲小城,似乎被這來自權力中心的風暴徹底凍結。
街頭巷尾的喧鬧消失了,交易點的山民們也帶著惶恐和不安匆匆返回了山林,連學堂里孩子們的讀書聲也變得小心翼翼。
一種無形的、沉重的壓抑感籠罩著每一個人。
對于這些掙扎求生的底層百姓而,天子的崩逝如同天塌,意味著未知的恐懼和可能降臨的更多苦難。
衙署內氣氛凝重。祁玄戈和林逐歡相對而坐,中間的桌案上攤著那份宣告國喪的明黃文書,如同一個無聲的詛咒。
“大皇子…攝政王…”林逐歡指尖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面,發出沉悶的篤篤聲,打破了死寂。他眉頭緊鎖,桃花眼中沒有了往日的風流狡黠,只剩下深不見底的思慮,“此人心性深沉,城府極深,絕非易與之輩。當年在京城,他雖未直接參與構陷,卻也始終作壁上觀,未曾施以援手。如今大權在握……”
他沒有說下去,但未盡之兩人都心知肚明。新帝年幼,攝政王便是實際的掌權者,他們這對被先帝“流放”的臣子,在攝政王心中分量幾何?
是可用之才,還是需要徹底清除的隱患?
祁玄戈的目光落在文書上“輔政大臣沈閣老”幾個字上,眼神微動。
沈閣老是林父林文淵的恩師,也是朝中為數不多真正清正耿直、心懷天下的老臣。
有他在,或許……能對攝政王有所制衡?但這絲微弱的希望,在滔天的權力面前,又能支撐多久?
“靜觀其變。”祁玄戈的聲音低沉冷硬,如同他此刻的表情。
他深知,在這等朝局劇變面前,遠在萬里之外的他們,任何揣測和行動都顯得徒勞且危險。
唯有積蓄力量,穩住南疆的根基,才是應對一切變局的根本。
然而,“靜觀其變”的打算并未能持續多久。
國喪的哀痛尚未散去,黔州城仿佛還沉浸在一片素白的低迷氣氛中,又一騎快馬,帶著風塵仆仆的疲憊和象征權力的明黃卷軸,沖破了黔州城破敗的城門。
“圣旨到——!黔州巡撫林逐歡、太傅祁玄戈接旨——!”
尖利高亢的宣旨聲,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在沉寂的衙署內激起千層浪!
祁玄戈與林逐歡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驚疑與凝重。新帝登基不過月余,攝政王初掌大權,百廢待興,為何如此急切地將目光投向這蠻荒的南疆?
兩人迅速整衣,帶著秦武及衙署內所有人員,在簡陋的堂屋內跪迎圣旨。
宣旨太監身著素服,臉上帶著長途跋涉的疲憊,但眼神卻銳利而倨傲,目光掃過這破敗不堪的“巡撫衙門”和跪在面前形容憔悴、衣著樸素的兩位“大員”時,毫不掩飾地流露出一絲輕蔑。
他展開手中那卷明黃的圣旨,用特有的、拉長了調子的嗓音宣讀: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咨爾云州巡撫林逐歡、太傅祁玄戈,遠戍南疆,撫綏邊民,驅除瘴癘,宣諭教化,雖地處荒蠻,然忠心可鑒,勞苦功高。朕初登大寶,百端待舉,求賢若渴。念爾等久歷邊事,才具卓著,特召爾等即刻返京,入朝輔政,以匡社稷。望爾等體恤朕心,速返京畿,不得延誤!欽此——”
詔書宣讀完畢,堂內一片死寂。只有那太監尖利的尾音在破敗的梁柱間回蕩。
“輔政?”林逐歡心頭劇震!新帝年幼,所謂“輔政”,實則是為攝政王所用!這措辭看似褒獎、倚重,將他們從“流放”拔高到“輔政大臣”的位置,實則用意險惡!
將他們召回權力中心,置于攝政王眼皮底下,是重用?還是便于掌控,甚至……清算?
更-->>何況,黔州基業初成,百廢待興,他們若此時離去,這剛剛凝聚起來的人心、剛有起色的民生、剛穩住的山越部族……頃刻間便會土崩瓦解!這“輔政”的詔書,裹著蜜糖的砒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