鷹愁澗大捷的消息,宛若初春第一聲驚雷,猛然炸碎了連日籠罩京城的西北戰云。
當那匹八百里加急的快馬踏破城門,鬃毛飛揚踏起滾滾煙塵,驛卒嘶啞卻亢奮的吶喊,像一把利刃劃開了京城壓抑的沉默:
“西北大捷——平西大將軍祁玄戈,在鷹愁澗設伏!全殲西戎前鋒一萬!禿發烏孤敗退了,三十里!涼州保住了!西北大捷呵!”
這呼聲如野火般竄過街道,驚醒了一城惴惴不安的人心。
商鋪里的掌柜、茶樓中的書生、匆匆趕路的販夫,無不駐足變色,彼此惶惶相問:
是真的嗎?祁將軍果然勝了?多少天了,西北軍報屢傳不利,朝廷上下皆籠罩著一片灰霾。
而此刻,捷報驟至,仿佛烏云密裂、天光傾瀉——那一人一馬馳騁長街的身影,竟似攜來了整個涼州的風沙與酣暢。
禿發烏孤,那個兇名赫赫的西戎梟首,竟也有丟盔棄甲、倉皇后撤之日!
捷音所至,街市驀然沸騰。有人擊掌喝彩,有人掩面而泣,更有人朝著西北方向深深作揖。
這一刻,京師重振,人心初定。而那滾滾煙塵中傳來的,不僅僅是一場戰爭的轉折,更是一個帝國危而復安的喘息。
*
皇宮,御書房。
皇帝看著手中那份染著風沙、字跡剛勁的捷報奏章,緊繃了多日的臉上終于露出一絲真切的笑意。
他手指敲擊著御案:“好!祁玄戈,果然沒讓朕失望!鷹愁澗這一仗,打得漂亮!打出了我天朝軍威!”
下首的林逐歡肅立著,聽到捷報內容時,一直懸著的心終于稍稍落下。
他強壓下眼底翻涌的情緒,保持著臣子的恭謹:“全賴陛下洪福,將士用命,祁大將軍指揮若定?!?
“你這后勤調度之功,亦不可沒。”皇帝目光落在林逐歡身上,帶著贊許。
“潼關轉運糧道暢通,涼州方能固守,祁玄戈方能在前線放手施為。短短時日,能統籌若此,林卿,你很好?!?
“此乃臣分內之事,不敢居功?!绷种饸g躬身道。
回到府邸,那份刻意維持的平靜才徹底卸下。
書房內,林逐歡屏退左右,獨自展開與捷報一同送來的、屬于他的私人信函。
信封很厚,帶著明顯的風塵仆仆和西北特有的干燥粗糲感。
拆開封口,里面并非精致的信箋,而是一塊折疊得整整齊齊的素白布帛。
展開,布帛上并非墨跡,而是用某種深褐色的顏料(顯然是干涸的血跡混著炭灰)勾勒出的幾幅簡單卻傳神的圖畫:
第一幅是一個披甲執刀的小人(代表祁玄戈),站在一道形似鷹嘴的山澗旁,腳下倒著許多代表西戎兵的歪斜小人。
第二幅是小人遙望東方(京城方向),旁邊畫著一枚玉佩的輪廓(正是林逐歡送他的那枚)。
第三幅是一個更小些、穿著袍服的小人(代表林逐歡),坐在書案前,旁邊畫著一盞燈籠(江南帶回的那盞)。
最后一幅則是兩個小人并肩而立,背景是一座城樓(京城)。
布帛角落,用同樣深褐的顏料,歪歪扭扭卻力透紙背地寫著兩個大字:“安好”。
沒有華麗的辭藻,沒有纏綿的情話。只有這沾著戰場風沙與血火的“圖畫信”,和那樸實到極點的“安好”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