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風卷著水汽,像無數根細冰針往人骨頭縫里鉆。
暮色沉沉壓下來,遠處火把的光在浪濤里碎成點點金紅。
親衛們的甲胄沾了水,碰撞時發出沉悶的哐當聲,混著木槳劃水的吱呀,在空曠的河面上蕩得很遠。
祁玄戈的手臂早被凍得發麻,卻死死箍著懷里的人,指節因為用力泛白,幾乎要嵌進林逐歡單薄的衣料里。
他能清晰地感覺到懷中人的顫抖,不是冷的,是從骨子里透出來的虛,像風中殘燭,隨時要滅。
“別睡……”祁玄戈的聲音低啞得厲害,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乞求,他偏過頭,滾燙的呼吸落在林逐歡凍得青紫的耳尖上,“看看我,逐歡,看看我……”
林逐歡的睫毛上凝著水珠,顫了顫,像蝶翼要展又無力。
他想睜眼,眼皮卻重得像墜了鉛,只能模糊感覺到頸側傳來的溫熱,是祁玄戈的脈搏,跳得又急又重,震得他心口也跟著發慌。
他張了張嘴,想應一聲,喉嚨里卻像堵著棉絮,只溢出一絲氣音,細得幾乎聽不見。
小舟在浪里晃,親衛們咬著牙奮力劃槳,水花濺上來,打在祁玄戈的背上,瞬間滲進衣里,可他渾然不覺。
他把大氅又緊了緊,連自己的半邊肩膀都裹了進去,只求那點體溫能多渡過去一些。
懷中人的手露在外面,指尖涼得像冰,祁玄戈趕緊攥住,用自己的掌心裹著,來回摩挲著,指腹蹭過他腕間那道淺淺的舊疤,心像被什么東西揪著,疼得發緊。
“快了……”他低聲呢喃,不知道是說給林逐歡聽,還是說給自己,“馬上就到岸了,有火,有藥……”
林逐歡的意識像在水里漂,忽上忽下,冷意一陣陣涌來,卻總被一層暖烘烘的氣息托住。
他隱約聞到祁玄戈身上的味道,是常年帶在身上的那枚松煙墨錠的淡香,混著點皮革的沉味,很熟悉,讓他莫名地安下心。
他無意識地往那團溫暖里縮了縮,指尖終于有了一絲微不可查的動,輕輕勾了勾祁玄戈的掌心。
祁玄戈渾身一震,低頭時,眼眶忽然就熱了。
他死死回握住那只手,像握住了失而復得的整個天下。
回到鹽運司衙門臨時的住處,林逐歡被安置在床榻上。
濕冷的衣物被小心褪去,換上干燥柔軟的中衣,厚厚的錦被蓋在身上。
但那股從骨髓深處透出的寒意,卻如同跗骨之蛆,驅之不散。
很快,他便發起高熱來。
臉頰滾燙,嘴唇干裂,身體卻一陣陣發冷,如同置身冰火兩重天。
意識陷入昏沉,光怪陸離的夢境紛至沓來:燃燒的官船,冰冷的漩渦,薛桃猙獰的笑臉……還有祁玄戈那雙盛滿恐懼的眼眸。
“冷……我好冷……”他無意識地囈語,身體在錦被下蜷縮成一團,瑟瑟發抖。
一只帶著薄繭、溫熱干燥的大手覆上他的額頭,試探著溫度。
那掌心滾燙,與他額頭的熱度相比,竟顯得微涼。
緊接著,錦被被掀開一角,帶著薄繭的手指帶著微微的顫抖,小心翼翼地解開他中衣的系帶。
林逐歡昏沉中感到一絲涼意,但很快,一塊溫熱的、浸透了熱水的布巾便輕柔地擦拭過他滾燙的頸項、鎖骨、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