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墻下的玉蘭花落了滿地,像鋪了層碎雪。
祁玄戈立在太和殿的丹陛之下,玄色朝服上的暗紋被晨光染得發亮,后背的傷口在挺直的脊背下隱隱作痛,卻抵不過心頭那股沉凝的暖意——
方才皇帝將北境防務的兵符親手交給他時,指腹在他手背上停留了片刻,那力道里有托付,也有審視。
“威遠侯祁玄戈,平定南疆有功,再破王黨通敵大案,護國安邦,功不可沒。”內侍尖細的唱喏聲在殿外回蕩,“特晉封鎮北將軍,總領北境軍務,食邑三千戶,賞黃金百兩,錦緞千匹!”
祁玄戈單膝跪地接旨,甲胄碰撞的脆響里,聽見身后傳來輕笑聲。
林逐歡正被皇帝喚到跟前,月白錦袍的下擺掃過金磚地,帶起些微塵,卻絲毫不顯狼狽。
“林世子逐歡,智計過人,協查大案有功。”皇帝的聲音里帶著笑意,“賞黃金五十兩,良田百畝,另賜尚方寶劍一柄,遇事可先斬后奏。”
林逐歡彎腰接劍時,指尖故意在劍鞘上摩挲片刻,抬眼時正對上祁玄戈望過來的目光,桃花眼彎了彎,像是在說“這下能鎮住你了”。
祁玄戈喉結動了動,別開視線,耳根卻悄悄泛了紅。
退朝時,百官圍上來道賀,恭維話像潮水般涌來。
祁玄戈應付得僵硬,林逐歡卻游刃有余,笑著拱手:“同喜同喜,多虧威遠侯——哦不,現在該叫鎮北將軍了——身先士卒,我不過是敲敲邊鼓。”
他話里帶笑,卻不著痕跡地將功勞推給祁玄戈,又在“鎮北將軍”四個字上加重了語氣。
祁玄戈聽著,竟不覺得刺耳,反倒覺得那聲音像浸了蜜,順著耳廓往心里鉆。
“將軍留步。”戶部的老尚書追上來,手里捏著個錦盒,“這是漕運案后續的清賬,還請將軍過目。只是……”
他壓低聲音,“王侍郎雖倒,他在江南的黨羽盤根錯節,有些賬目怕是還沒清干凈。”
祁玄戈接過錦盒,指尖觸到冰涼的木質:“老尚書放心,我已讓人盯著。”
“還有一事。”老尚書憂心忡忡,“北狄那邊傳來消息,說我們殺了他們的‘盟約之人’,在邊境屯兵了。”
祁玄戈的眉峰瞬間擰緊。林逐歡恰好走過來,聽見這話,折扇敲了敲掌心:“盟約之人?他們倒會往自己臉上貼金。王侍郎那種通敵叛國的敗類,也配稱‘盟約之人’?”
老尚書嘆了口氣:“話是這么說,可北狄狼子野心,就怕他們以此為借口生事。”
“生事便打回去。”祁玄戈的聲音冷得像冰,“我祁家兒郎守了三代邊關,還怕了他們不成?”
林逐歡看著他緊繃的側臉,忽然笑了:“將軍威武。不過眼下最重要的是先把京城的尾巴掃干凈,免得腹背受敵。”
他湊近祁玄戈,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說,“比如,那位彈劾我們‘私德不修’的御史,他家庫房里可還藏著王侍郎送的玉如意呢。”
祁玄戈的指尖頓了頓。他知道林逐歡說的是實話——昨夜秦武來報,說在御史府的地窖里搜出了不少贓物,只是還沒來得及呈給皇帝。
“先壓著。”祁玄戈低聲道,“等處置了王侍郎等人再說。”
林逐歡挑眉:“將軍這是學會‘留后手’了?”
祁玄戈沒理他,轉身往宮門外走。陽光落在他挺拔的背影上,甲胄的反光晃得人眼暈。
林逐歡看著他的腳步,忽然覺得這鎮北將軍的封號,倒是襯得他愈發像柄出鞘的長槍,鋒銳,卻也沉重。
回到侯府時,秦武正指揮下人搬東西——都是宮里賞下來的錦緞和黃金,堆在院里像座小山。
“將軍,世子,這些東西怎么放?”秦武擦著汗問。
“隨便找個庫房堆著。”祁玄戈擺擺手,徑直往書房走,“把江南漕運的賬冊-->>給我拿來。”
林逐歡卻叫住秦武:“黃金和錦緞挑些好的,送到太傅府去。就說是……謝太傅教導有方。”
秦武愣了愣:“世子,這是陛下賞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