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家墓園坐落在留仙城西郊的山坡上,晨霧彌漫,整片墓園籠罩在一片灰蒙蒙的寂靜中。
這里的墓碑大多氣派講究,彰顯著蘇家作為劍道世家的底蘊——唯有最深處那座孤零零的小墳,簡陋得與周圍格格不入。
蘇希冉踉蹌走到墓前,素白衣裙的下擺已被晨露浸濕。
她跪下來,顫抖的手撫過冰涼的碑石。
那上面只有五個字:蘇三青之墓。
連生卒年都沒有。
“三青……姐姐來看你了。”
話音未落,淚已先流。
那些刻意塵封百年的記憶,此刻如決堤的洪水般涌來——
一百多年前,蘇家煉器堂。
蘇三青被按在冰冷的玄鐵臺上,周圍站著蘇家所有長老。
她的手腕、腳踝都被特制的鎖鏈扣住,鎖鏈上刻滿了壓制靈力的符文。
“琉璃骨乃煉劍至寶。”
大長老的聲音在空曠的堂內回蕩,“以骨為引,煉出的本命劍可通天道。三青,你能為家族獻出此骨,是榮耀。”
小女孩臉色慘白,卻倔強地咬著唇:“可是……取了骨,我會死的。”
“能為家族而死,是你的造化。”父親站在陰影里,聲音冷漠。
就在銀刀即將落下的前一刻,煉器堂的門被轟然撞開。
“住手!”
蘇無葉手持長劍沖了進來,身后跟著臉色蒼白的蘇希冉。
兩人趁著守衛換班的間隙,硬生生殺出了一條血路。
“大姐!二姐!”三青的眼淚終于掉下來。
蘇無葉一劍斬斷鎖鏈,將三青抱進懷里:“別怕,姐帶你走。”
按照計劃,賀家少主會在后山接應。
只要逃出蘇家地界,賀家的飛舟就能帶她們遠走高飛。
她們一路奔逃,穿過蘇家錯綜復雜的回廊、煉器坊、藏劍閣。
身后追兵的聲音越來越近,箭矢擦著耳邊飛過。
終于到了后山斷崖——約定的接應點。
可是,那里空無一人。
只有凜冽的山風,和崖下翻滾的云霧。
“賀少主呢?”蘇希冉聲音發顫,“不是說好子時在這里等嗎?”
蘇無葉緊緊抱著三青,目光死死盯著來路:“再等等,他一定會來。”
這一等,就是半個時辰。
追兵到了。
黑壓壓的人群將她們團團圍住,火把的光照亮了三青驚恐的臉。
“無葉,希冉,你們太讓家族失望了。”
父親從人群中走出,臉上是毫不掩飾的憤怒,“把三青交出來,我可以當今晚的事沒發生過。”
蘇無葉將三青護在身后,劍尖直指父親:“不可能!今天除非我死,否則你們別想動三青一根手指!”
“冥頑不靈。”大長老冷笑,“拿下!”
混戰爆發了。
蘇無葉劍法凌厲,以一敵十,可終究寡不敵眾。
蘇希冉護著三青且戰且退,手臂上已被劃出好幾道傷口。
就在蘇無葉被三位長老聯手制住的瞬間,一道人影終于從山下疾馳而來。
賀家少主,賀凌云。
她渾身是血,左肩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還在滲血:“抱歉……我來晚了。我母親突然病逝,族中內亂,我……”
晚了。
一切都晚了。
三青被強行拖走時,回頭看了她們最后一眼。
那眼神里有恐懼,有不解,但更多的是一種奇怪的平靜。
像是早就知道,逃不掉的。
七天后,三青死了。
取骨的過程持續了七天七夜,據守衛說,前三天還能聽到凄厲的慘叫,后來就只剩下微弱的呻吟。
第七天清晨,煉器堂的門開了,大長老捧著一截晶瑩剔透、泛著琉璃光澤的骨頭走出來,臉上是壓抑不住的狂熱。
而那具小小的身體,被隨意用草席一卷,丟進了亂葬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