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希斂從來都不會被人戲耍,他最容不得別人敢戲耍他。
他從小到大都是這樣的性格,他可以開玩笑,別人不能和他開玩笑,他可以講游戲規則,別人不能和他講。
下象棋的時候,他的棋子怎么走他說了算,如果別人也按照他的走法來,他就掀桌子。
他可以說那頭羊是鹿,別人不能說不是,他說你們這群白癡連羊和鹿都分不清然后哈哈大笑,別人還得陪著笑。
他弟弟馮希寶的死對他來說沒什么影響,他甚至沒有一絲悲傷。
他原本就是個變態,馮希寶從小被他打到大。
兩個人也不是同一個母親。
馮希斂成年之后,甚至對馮希寶的姐姐起了非分之想,后來又對馮希寶的母親有了非分之想。
但他還是不能接受他的弟弟是被別人殺死的。
所以在連續被方許戲耍之后,他的殺心有多重可想而知。
他的隊伍已經幾天幾夜沒有休息過了,來回趕路疲于奔命。
從鹿陵到泊月湖,他們輾轉了上千里,可連方許的影子都沒有看到。
沒看到是沒看到,馮希斂的腦海里,方許那譏諷他的笑容時不時就會冒出來。
雖然他根本不知道方許的確切樣貌,不妨礙他腦海里出現一個譏諷他的小人。
泊月湖的漁村他翻了個遍,搞的雞飛狗跳也沒見到方許的影子。
而他之所以知道那個人是方許,是烏篷船里的人告訴他的。
但他不能讓外界的人知道那是方許,最起碼在殺掉方許之前不能讓人知道。
憤怒至極的時候他忽然醒悟,方許似乎一切都想在他之前。
不是一步在他之前,而是步步在他之前。
站在泊月湖邊上,原本打算立刻率軍沿著大路繼續追殺方許的馮希斂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那個從未與他謀面的方銀巡,處處都在用一種逆反的思維行事。
所以如果他繼續率軍沿著大路追殺,最大的可能還是被方許戲耍。
若反過來按照方許的思維行事呢?
沉思了好一會兒,馮希斂一擺手:“所有人都藏在民房之內,把戰馬拉進院子里,不準發出聲音,不準露面?!?
他哼了一聲:“我就在這里等你!”
此時太陽剛剛升起沒多久,草地上多了一層清涼的晨露。
作為三品武夫,這種微涼潮濕對于方許來說毫無影響。
他已經不是那個小村子里的少年了。
伸手在白懸的額頭輕輕碰了碰,沒有發燒,方許心里又稍稍安定了些。
這好像是個刻進骨子里的反應。
在七歲之前那些無比珍惜的記憶里,他不舒服的時候,他在母親或是父親的懷抱里,母親和父親就總是這樣做的。
安秋影坐在旁邊看到了這一幕。
她不知道為什么,如此平凡的舉動卻讓她心里生出巨大的波瀾。
面前這個總是吊兒郎當的家伙,不經意間釋放出來的溫柔讓她心中有所觸動。
因為方許和高臨小隊之間的矛盾,她曾經厭惡方許。
乃至于連整個巨野小隊她都厭惡。
她只是有教養,所以她不會像顧念那樣毫不掩飾厭惡。
她覺得自己應該和那個討厭的家伙沒有來往,最好一直都沒有來往。
以至于在他們進地宮的時候,她和方許都沒有一點交流。
別說交流,她刻意離方許遠一些。
然而帶給她巨大震撼的,就是她厭惡的人接二連三的選擇犧牲自己來保護別人。
方許為了讓他們能安全撤離,選擇孤身回去引走拓拔無同。
巨少商為了救自己的同袍,把高臨小隊的人送過河之后毅然返回。
從那天開始,她就知道自己有多齷齪。
是的,她一直自信也自持的干干凈凈,在她厭惡的那些人面前,顯得那么齷齪。
那一戰,巨野小隊的人給高臨小隊人上了一課。
用生命上了一課。
現在的安秋影總是會偷偷觀察方許,似乎是想重新認識這個人。
以前她所聽到的所有關于方許的傳聞中,其實多數都不太好聽。
有人說他是司座的私生子,所以才得特殊照顧。
有人說他是個色狼,所以才會專門研究女人穿的絲襪。
還有人說他生性張揚無視規則。
不知不覺中,這些傳聞已經完完全全的在安秋影腦子里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她逐漸發現的這個渾身都是保護色的男人隱藏在深處的溫柔和正直。
方許伸了個懶腰后把白懸抱起來:“走。”
白懸睡眼朦朧:“去哪兒?”
方許:“把你撒尿?!?
白懸立刻掙扎起來:“你給老子住手!”
方許:“這事當然是我這個當爹的管你,你娘沒睡好,難不成還讓她把你尿尿?”
原本是一句玩笑話,安秋影心中感動的是那句你娘沒睡好。
其實這一夜誰能睡好?
白懸還在掙扎:“你放開我,我自己會尿!”
方許笑著把白懸放下去,看著白懸走向大樹后邊,他還在后邊指點江山:“撒完尿要抖一抖啊?!?
安秋影:“......”
方許這才注意到安秋影一直在看他,于是揮了揮手:“早啊他娘。”
“??!”
安秋影一轉身就走了。
小太監松針公公收拾好了東西,一夜沒睡的他看起來精神還不錯。
“方銀巡,咱們出發嗎?”
方許嗯了一聲:“出發。”
松針公公道:“這個時候追兵應該已經離開泊月湖了,咱們趕過去,乘船過湖,然后直接奔沫陵,在那邊應該可以買到馬?!?
方許:“不去泊月湖?!?
松針公公:“呃......還是因為我覺得那樣走正確所以不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