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三日后。
饒州,鄱陽湖畔,新建的水師大營。
時值盛夏,濕熱的湖風裹挾著魚腥、汗水與新砍伐木料的氣息,彌漫在整個營地。
這里與其說是軍營,不如說是一個巨大的工地。數千名漢子,在烈日下揮汗如雨,或是在搭建營房,或是在平整校場,或是在加固碼頭。
甘寧赤著古銅色的上身,僅穿一條磨得發白的犢鼻褲,露出巖石般虬結的肌肉。
正與一群同樣赤膊的漢子,喊著號子,合力將一根需要數人合抱的巨木樁,一寸寸地打入湖邊的淤泥之中。
“喝!”
“嘿咻!再來!”
他嘶啞的吼聲在人群中格外響亮,每一聲怒吼,都伴隨著肌肉的賁張與青筋的暴起。他享受這種純粹的力量,遠勝于坐在帳中處理那些繁瑣的文書。
就在此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將軍!將軍!”
副將小七,一個精瘦黝黑的漢子,氣喘吁吁地從遠處跑來,高高舉著一個尚帶著塵土的火漆信封。
“歙州來的!是使君的八百里加急!”
“嗡!”
甘寧的動作猛然一滯,那雙在烈日下微微瞇起的銳利眼眸,瞬間爆發出驚人的亮光。
他松開巨木,從齊膝深的泥水里一躍而上,動作矯健如猿。
沾滿泥污的大手,在同樣骯臟的褲子上隨意蹭了兩下,當他從小七手中接過那封信時,動作卻變得格外小心翼翼,仿佛捧著的是什么稀世珍寶。
刺啦一聲,他撕開火漆封口,展開那張質地精良的信紙。
甘寧的目光,如鷹隼般飛快掃過。
當看到劉靖開頭的那些贊美之詞時,他心中并無多少波瀾。
然而,當“以戰代練”四個字映入眼簾時,他的呼吸猛地一窒,心臟不受控制地狂跳起來。
緊接著,當他的目光落在信末,看到那句“余下五成……悉數充作水師軍費,由你自行調配”時,那張飽經風霜的臉上,肌肉開始微微抽動。
最后,緩緩綻開一個獰厲的笑容。
“哈哈……哈哈哈哈!”
甘寧猛地仰天大笑,笑聲雄渾、恣意、狂放,震得周圍那些埋頭苦干的士卒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計,一個個驚疑不定地望向他。
“好!!”
他緊緊攥著那封信紙,手背上青筋墳起,仿佛要將那薄薄的紙張捏碎。
他的眼中,燃著兩團熊熊的火焰,那是被壓抑了太久的野心與渴望。
“知我者,主公也!”
他喃喃自語,聲音里帶著一絲難的激動。
這些日子,他快憋瘋了!
守著這偌大的鄱陽湖,看著那些在湖上作威作福的水匪,他卻只能帶著一群連左右都分不清的新兵蛋子,每日練隊列、劃破船,這種日子,比殺了他還難受!
現在,終于輪到他出手了!
“小七!”
甘寧猛地轉身,對著副將爆喝一聲。
“末將在!”
小七被他身上陡然爆發的滔天煞氣驚得一凜,連忙躬身應道。
“傳我將令!所有隊正以上軍官,立刻到帥帳議事!半刻鐘之內不到者,軍法處置!”
……
半刻鐘后,簡陋的帥帳之內,氣氛肅殺。
十余名隊正、都頭級別的軍官分列兩側,一個個屏息凝神,敬畏地看著主位上那個渾身散發著駭人煞氣的男人。
甘寧甚至沒有落座,他直接將劉靖的信,重重地拍在地圖鋪就的木案上,發出“啪”的一聲巨響。
“主公有令,清剿鄱陽湖水匪,以戰養戰!”
一既出,如巨石入水,帳內瞬間炸響!
“太好了!將軍,俺們早就等不及了!”
“憋死老子了!每天劃那破船,淡出個鳥來!”
一名臉上帶著猙獰刀疤的都頭更是興奮地舔著干裂的嘴唇,粗聲吼道:“將軍,那打下來的寨子,金銀怎么分?還有那些娘們兒……是不是也按功勞分?”
這話粗鄙不堪,卻問出了所有人的心聲。
甘寧聞,銳利的目光掃了那刀疤臉一眼,并未斥責,反而放聲大笑:“哈哈哈!弟兄們放心!主公有令,繳獲五成歸咱們水師!只要敢打敢殺,金銀、女人,都少不了你們的!”
“將軍威武!”
“愿為將軍效死!”
“末將請為先鋒!”
帳內的氣氛瞬間被點燃,所有人的眼中都冒出了狼一般的綠光。
金錢、女人,這是亂世之中,對這些亡命之徒最直接、最有效的刺激。
甘寧抬起布滿老繭的大手,虛虛一按,帳內瞬間恢復了死一般的寂靜。
他的威信,是在這三個月的嚴酷操練中,用拳頭和軍法一點點打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