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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itle>第197章恩重難報(下)</title>\r\r\r\r<h3id="heading_id_2">第197章恩重難報(下)</h3>
車輪在馳道上骨碌碌轉(zhuǎn)動,四十騎前后簇擁著一輛金頂馬車,馬上人勁裝束發(fā),威風凜凜。
從冷水灘去往昆明,即便每日換馬趕路,以車隊的腳程也得走上五六天。諸葛然卷起窗簾,遠方山影巍然,車外樹影不住掠過。
“我挺想念你爹的。”諸葛然冷不丁冒出這么一句話來,諸葛長瞻吃了一驚,過了會,道:“我也想爹。”
他笑道:“爹不太會說道理,每回教訓我們,若說得心虛,就會在說完后補上一句‘是不是這個理,去問你二叔’。有一回悠妹騙他,說二叔說的跟爹不一樣,爹摸摸鼻子,說聽你二叔的。后來大哥向爹告密說悠妹是騙他的,悠妹原本有多樂,后來哭得就有多慘。”
“那丫頭打小調(diào)皮。”諸葛然想起這侄女也是好久不見,嘆了口氣,“你大哥小時候也不笨,心眼賊多,被你娘慣得一把年紀什么也不懂。你說說,蠢、愚昧、無知,你哥是犯著了什么,才有這么多毛病?”
諸葛長瞻默然不語,諸葛然見他不敢回話,把拐杖重重一頓,諸葛長瞻才答道:“蠢是天生的,愚昧是不明事理,無知是缺了學習。”
“你是在教我認詞嗎?”諸葛然道,“你不能總怕你娘跟你哥。”
“他們是長輩、兄長,難道跟他們吵架?”諸葛長瞻苦笑,“二叔,您都沒能吵贏我娘,她有一套自個兒的道理,誰也說不過她。”
“你娘才多大年紀,你要怕一輩子?你哥呢,你要讓他到幾時?等我去見我大哥了,誰來管教你大哥?”
諸葛然把手覆在拐杖頂端,在地上擰了幾下:“蠢、愚昧、無知不可怕,怕的是不自知,明明蠢卻自作聰明,愚昧卻又頑固,無知又好指點江山。但凡人有自知之明,便能少鬧許多笑話,所以明這字最重要。你哥跟你爹比,就差這個明字。”
差了這個明字,就是天差地遠,諸葛然想。大哥聽二爺?shù)模犠砸训模粜尚梢矔覄e人幫著出主意,人先自明,才能虛心,天份才能發(fā)揮出來,若不自明,天份便受限,聽冠就是被他娘慣得毫無自知之明。
“長瞻,你最像你爹的一點就是明。你能虛心求教,遇到不擅長的會想勤能補拙,而且你有天份。但你最大的缺點也是這個明字。你知道自已不會受寵,從來不在你娘面前跟你哥爭什么,放任你娘偏心。人就算明了也得爭一爭,不爭,就什么都沒了。”
諸葛長瞻一臉疑惑,他覺得二叔似乎有話想說。
“你大哥想殺我。”諸葛然說道。
諸葛長瞻大驚失色,猛地站起身來,腦袋撞著車頂,發(fā)出一記悶響。
“坐下,坐下,在我眼前炫耀個兒高呢。”諸葛然舉拐杖敲了敲座位。
“二叔怎么知道的?”諸葛長瞻焦急問道。
“昆明的流我聽說了,你哥跟你娘那腦袋能想些什么,我會料不著?”
“說不定是誤會!”
“唐門陳兵邊界,這種消息派個使者通知就好,你娘怕我不回去,所以派你來,這叫自作聰明。”
“既然這樣,二叔為什么還要回去?”
“你說說,為什么別的門派不是立賢、立嫡賢,就是推舉、點選,偏偏只有點蒼立長?”
“二叔,你別回去了!”諸葛長瞻求道,“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你找個理由常駐桂地就好!”
“問你話,盡扯些沒邊的干嘛?”諸葛然又敲了敲座位。
諸葛長瞻只得答道:“推舉容易拉幫結(jié)派,點選就會有人逢迎媚上,傳賢則兄弟鬩墻,相互傾軋,內(nèi)斗虛耗。”
“一個掌門有問題,頂多倒霉一代。七十幾年前,點蒼也出了個糟糕的掌門,諸葛云,你記得吧?”
諸葛云是昆侖共議后第二位點蒼掌門,暴虐荒淫,喜怒無常,常無故鞭殺弟子,左右盡皆栗栗。他命人收羅美女淫樂,當時昆侖共議沒有奸淫婦女天下共誅的規(guī)矩,都是由門派裁罰,然而掌門犯法,誰管得住?
那時節(jié),疆界剛劃定,九大家戰(zhàn)事止歇,底下的小派門還在搶地盤,地方上械斗是家常便飯,諸葛云聽聞,往往假借調(diào)停名義要求以美女黃金為賄,有些小門派不堪重賄竟至滅亡。時任總刑堂堂主諸葛峰是他堂弟,勸他養(yǎng)民生息,不可暴虐,反被他下令用鋸子活活鋸死,此后無人敢諫。他在任七年,暴行累累,死于盛年之時,不少人懷疑是被左右毒殺的。
“天祖爺爺名諱,當然記得。”諸葛長瞻道。
“點蒼史書的記載還是客氣的。”諸葛然道,“你要去其他幾家翻閱史料,尤其是唐門記載,更精彩。可即便如此,點蒼也沒衰弱多久。我本還想著,聽冠再蠢,能糟得過諸葛云嗎?可現(xiàn)在想想又不一樣了。”
諸葛然道:“那時剛有昆侖共議,規(guī)矩在明面上,九大家打了四十年,都累了,都在收拾殘局,誰也不敢輕犯疆界。今后的世道不太平,有這樣無能的掌門,防里防外,防不勝防。”
“二叔怎么打算?”諸葛長瞻顫聲問道,“難道要廢立掌門?”
諸葛然嘆了口氣:“我想念你爹,又怨你爹死得太早,沒改掉立長的規(guī)矩,也怨他死得突然,逼我不得不出兵攻打衡山,更怨他死得意外,讓我措手不及,兩面難以兼顧。聽冠若能乖乖當掌門還罷了,他若不愿意,我不能事事被他掣肘,得一勞永逸。”
“二叔也知道規(guī)矩不能壞。”諸葛長瞻道,“點蒼立長是規(guī)矩,一旦壞了規(guī)矩,就有人跟著學壞。今日二叔起了頭,以后有人效仿怎么辦?點蒼每一代兄弟都得相互猜忌,叔侄間也難有信任,豈不亂成一團?”
“這種事歷朝歷代都會發(fā)生,早晚而已,能撐九十年就算不容易了。”諸葛然道,“少林有正俗之爭,華山爭嫡,唐門更不用說,丐幫不也有徐放歌?無論你用什么法子避免,終究躲不了,爭權(quán)奪利是人的本性。”
雖然如此,規(guī)矩還是重要的,毫無節(jié)制地打破規(guī)矩只會掀起大亂,這也是自已想取得盟主之位的原因,諸葛然想。昆侖共議還是必要存在的,點蒼雖然打破了輪選的默契,卻沒打破規(guī)矩,每個人都想在棋盤上下棋,掀了棋盤馬上就是掰腕子,諸葛然知道除去諸葛聽冠的后果,惡例一開,以后點蒼不會平靜。
而且那是大哥的兒子,如果不是他先動了殺心,諸葛然會一直輔佐他。但眼下已經(jīng)不只是大哥兒子跟點蒼權(quán)力劃分的抉擇了。這是點蒼謀劃了數(shù)十年的霸業(yè),只差幾步路,可這道檻沒過,就什么都沒有,幾十年的謀劃全數(shù)落空,還拱手送人。
聽冠那孩子不會懂,但凡他懂得一點點,但凡他不要無知地以為這是一場可輸可贏的戰(zhàn)事,他都不會在這時候招自已回昆明。為什么蠢得連等自已凱旋班師時再下手都不懂呢?不只是他,甄丞雪也是,對有些人來說,一顆眼下能拿到的饅頭便足以讓他們賣掉自已門派的未來大業(yè)。
必須更果決。
“我打算殺掉你哥。”諸葛然道。
諸葛長瞻瞪大眼睛,不可置信。
“你哥活著,就算被廢也是隱患,他有大義名分,以后你兒子當掌門也要被影響。”
“不能……等嫂子生下孩子再殺嗎?”諸葛長瞻問道,“我們輔佐大哥的孩子不行嗎?”
諸葛然搖頭:“那更麻煩,而且不負責任,你兒子以后怎么自處都是問題。”
既然已經(jīng)廢立,諸葛然與諸葛長瞻勢必成為權(quán)臣,就算還政于聽冠之子,他與長瞻的兒子以后勢必會權(quán)力傾軋,點蒼會更亂。
“那娘和外公呢?”
整個齊天門都必須處置,要斬草除根,還是……
“大哥如果死了,娘一定會瘋……”諸葛長瞻垂首道。
還有毓娘,這侄媳婦很無辜。將她送回出身門派吧,幸好她沒身孕,聽冠的冷落保住她一命。
“長瞻,是你娘跟你哥哥逼你二叔。”諸葛然道,“咱們沒的選。”
諸葛長瞻點點頭,又訝異問道:“二叔,你知道大哥要殺你,為什么不率兵回去?”
“冷水灘正在僵持,大軍一動,咱們在湘地好不容易取得的地盤就全丟了。更別說你大哥膽小如鼠,一聽說我大軍動了,他想投降,你外公和你娘也不會答應,定然召集各地駐兵勤王,點蒼就要爆發(fā)內(nèi)戰(zhàn),就算我們贏了,從你爺爺那一代策劃的大業(yè)也就完了。我昨天思考許久,想的就是怎么處置這件事,不能不回,也不能帶兵回去,不能因為你哥犯蠢就壞了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