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瑜看到他注視著自己的目光,熱烈、卻又帶了絲壓抑,就仿佛有無數的話要說,卻終究還是無法開口?!薽*#
她一下想到了昨日兩家父母為自己和他剛定下的婚期。再半年不到,她和他真的就要成夫妻了……
她忽然又有一種還置身在夢的虛幻感。
江夔終于看到了明瑜,眼睛一亮,朝她招手。
看起來,謝醉橋已經比自己先一步勸回了外祖,倒也省了她一番口舌。
明瑜暗吸一口氣,朝他二人慢慢走了過去。
“瑜丫頭,你來得正好。我正要叫人去找你。”江夔道。
明瑜停在了他二人面前幾步之外,向一直注視著自己的謝醉橋點頭微微致意,他這才仿佛驚覺了過來,有些倉促地微微側身避讓。明瑜立刻注意到他英挺的面龐上仿佛浮出了淡淡的紅暈,心中忽然又有些想發笑,忙忍住了,轉頭看向江夔,笑道:“外祖找我做什么?”
“還不是安老頭!”江夔到了明瑜近前,神情看起來還帶了那么點不甘,“本來我是打死也不會退讓的,只是誰叫他有醉橋這么一個中我心意的外孫!我一把年紀了,也不忍心看小輩這么為難,索性大人大量,親自登門去哄那安老頭幾句。只須得叫那安老頭也曉得我江夔的外孫女到底如何,省得他以為是我厚著臉皮要倒貼著和他做親家!走,外祖帶你一道去會下那個安老頭!”
明瑜有些為難,目光不自覺又投向了謝醉橋。他看起來已經恢復了平日的從容之色,只目光更亮了些而已??吹剿D向自己,心中便漾起了一絲漣漪,柔聲道:“我外祖想見你。你去下,可好?”
他的聲音醇和而溫柔,又微微帶了絲請求的味道,明瑜一下心軟得一塌糊涂,再不敢看他眼睛,慌忙垂下眼瞼,低聲道:“我……須得先跟我娘說一聲?!?
“叫丫頭去說便是。外祖帶你去,還怕丟了不成!這就走。”
江夔嚷了一句,便往前去。
明瑜曉得他是個急性子,只好叫丹藍去找江氏說下,自己與春鳶跟了上去。
***
安在山也住在南門謝府中。雖不過停留數日,只謝夫人也特意收拾出來一個帶了上房的幽靜小院。
明瑜入了謝府,照了禮數,自己先去拜過謝夫人道明來意,這才隨江夔一道入了安在山的院子。謝醉橋雖與她已定親,卻也不好這么一直大喇喇隨著她,避開了去。
明瑜遠遠便聞到了一陣若有似無的茶香,繞過個葡萄架,赫然見一個布衫老者正靠坐在一張扶椅上,邊上的姜鑄銅風爐上架著湯瓶,瓶口微微冒著熱氣,他正微微瞇著眼睛待水沸,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樣。
“你個老鬼,我還道你氣得茶飯不思,原來竟躲在此處這般逍遙自在!”
江夔到了近前,睜大了眼睛道。
安在山這才睜開了眼,瞥他一下,哼了聲道:“你當我和你一般小雞肚腸?”
“我是瞧在你外孫尋到我,再三央浼的面上,這才過來留你的,你莫不識好歹。”
安在山聞,眉毛一挑,整個人直起了腰板。
他兩個一見面,三句話沒說又要掐起來。明瑜也不理會,見茶壺里水已燒到冒出了泡,便輕挽袖管徑直到了茶桌畔,取了兩只尖足茶盞,放砂制茶洗里滌過,再拿個茶瓢挑了些茶葉,見是岕茶,便照此茶的泡法制了,待湯水瀝出泛了碧黃之色,倒了兩杯,這才笑道:“兩位老人家想來也口干舌燥了,先暫且停住滋潤下喉舌,再慢慢辯駁可好?”
安在山這才仿似注意到了明瑜,扭頭看她一眼,遲疑道:“你……”
“她就是我的外孫女!特意帶過來讓你瞧瞧!”
江夔得意洋洋道。
明瑜忙朝安在山見過了禮,又親自端了茶奉上去,笑道:“我外祖在孟縣居了多年,我自小陪他身側,從未聽他說服過什么人,唯獨時常提起安老大人。說老大人精研格致,天下無雙。我從前也曾習過老大人所著的冊子,奈何資質有限,所悟不過皮毛。這回老大人親下江州,務必請多留些時日,我還想多多請教老大人?!?
安在山一怔,沒想到江夔背地里竟會夸贊自己,斜眼瞥見他似有些尷尬,又見連這樣一個女娃也曉得自己的著作,心中難免得意,方才的不快一下消去了不少,朝明瑜露出個笑,道:“你這女娃,比你外祖還要明理!他胡子一大把,卻只鉆研著著怎么拿假棋去蒙人寶貝!”
明瑜見江夔眼睛又瞪了起來,忙笑道:“那事說起來,原本確實是我外祖的不是。只我曉得他這些年又打出了不少棋譜,當中不乏精妙之局,時常嘆息沒有對手,一直眼巴巴等著老大人告老來訪。如今老大人來了,何不到我外祖的白鹿齋中,你二人逢晴往西嶺山訪僧觀景,逢雨在廬舍中煮茶下棋,悶了再斗斗嘴,豈不有趣?”
安在山撫了下須髯,呵呵笑了起來,點頭道:“不錯,不錯。你這女娃不但生得標致,說話也有些意思。怪道我那個呆醉橋,竟會為了你不惜吃他爹的一頓皮鞭?!?
這回卻輪到明瑜驚訝了,遲疑道:“他……”后面那話,卻是說不出來了。
“他爹剛回時,火氣大了些,罰他跪在宗房里抽了一頓。我不在,若在的話,倒也可以攔下?!卑苍谏诫S口道,又轉向江夔,“江老兒,我看在你外孫女的面上,今日就不和你計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