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完的第二天,諶冰和蕭致買了機(jī)票回來,頭天下午忙著托運兩斤。
蕭致本來打算找地方短租一個月,但許蓉執(zhí)意要他住下來,不用再到外面找房子。
蕭致這幾天夜夜到諶冰臥室敲門,第二天早晨趁著諶冰爸媽都沒醒,又得回自己臥室裝樣子,過得很不容易。
沒幾天,手機(jī)群里消息都催爆了。
偉子哥:[啥時候出來?啥時候出來?]
傅航:[啥時候出來?啥時候出來?啥時候出來?啥時候出來浪?]
“……”
蕭致一般簡單回幾個字。
——時機(jī)未到。
他要在許蓉面前維持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整天圍著諶冰打轉(zhuǎn)的形象,只能無視這幾條消息,直到王姨打來電話。她一個學(xué)期沒見過蕭致的活人形態(tài),話里激動:“放假了?怎么不到阿姨這兒來?你過來玩兒幾天啊!”
蕭致總算松了口氣:“我跟許姨打個招呼,就來。”
諶冰也早想離開這個家:“我和你一起。”
蕭致起身拿圍巾:“快逃。”
“……”
諶冰的家像那種深閨大院的大宅門,非常豪華,但充滿了腐朽的紙醉金迷的氣息。到門口時蕭致拽著他的手,朝門外大步奔跑出去。
“走了,出去玩兒。”
諶冰的手被輕輕握住,跑的呼吸有些急,停下來后眼底落了細(xì)雪,被蕭致抱懷里親了親臉。
“累了?”
喉頭發(fā)熱,跑了兩分鐘諶冰就有點兒累,但渾身發(fā)熱,搖頭:“不累。”
“好,”蕭致眼底帶笑,“走吧。”
天空飄著細(xì)碎的雪絮。
出了別墅,聞到新鮮的空氣,諶冰感覺渾身都放松下來。下公交車,蕭致扯著領(lǐng)口抖落了身上的寒氣,抬眼看了看街角的便利店:“不知道今天生意怎么樣。”
諶冰瞥了眼:“一般,糊口而已。”
蕭致抬了抬眉:“確實。”
他倆過去,便利店沒人,只有收銀臺坐著一個長頭發(fā)戴口罩的小妹,正低頭打游戲,臉被遮了一大半,只能看見細(xì)長的手指飛快點擊,膚色白凈。
游戲里全是“godlike!”,廝殺聲不絕于耳。
估計是王姨新招的員工。
——稍微有點兒不敬業(yè)。
蕭致進(jìn)店,來回在貨架附近尋找,沒看見王姨的身影。
蕭致垂眼,猜測:“說不定買菜去了。”
“那我們等等她。”諶冰說。
“行,坐下等會兒。”
蕭致站冰箱旁從中取出瓶飲料,往收銀臺邊過去,遞到玻璃臺上。
“……”
口罩小妹還在打游戲。
打得賊踏馬認(rèn)真那種,手在屏幕上劃得快飛起。
蕭致指節(jié)扒拉著飲料瓶,讓瓶蓋叩擊玻璃發(fā)出聲響,提醒付賬。
口罩小妹說:“馬上打完了。”
“……”
蕭致垂眼散漫盯著她,心想王姨怎么招了這么個懶貨,接著,眼底一閃而過某種情緒,瞳孔聚焦,直勾勾盯著眼前的女生。
女生打游戲賊猛,玩的李白,劍法非常犀利。
手機(jī)是蘋果最新款,外套領(lǐng)口繡著奢侈品的logo,發(fā)量相當(dāng)茂密,她不耐煩地抓了一把別在耳后,露出了小巧的側(cè)臉和精致的眉眼。
年齡不大,估計剛讀高中。
女生打游戲打煩了:“什么傻逼?戴假肢都比你打得好。”
聲音清脆甜糯,褪去了奶氣。
“……”
諶冰本來在門口吹風(fēng),聽見聲音突然轉(zhuǎn)身,看見蕭致正掠低眼皮,盯著這個玩游戲的女生,臉上沒什么情緒。
蕭若抓著手機(jī):“啊啊啊煩死了煩死了煩死了,菜雞煩死了,煩死了!”
蕭致面無表情。
“煩死了!煩死了!”蕭若炸毛,“好煩啊!”
“……”
氣氛還在僵持。
諶冰怔在原地,一時都不知道該說什么。
片刻,蕭若把手機(jī)往玻璃柜上一砸,抬頭:“買什么——”
語氣還有點兒不耐煩。
蕭致聲音無波無瀾:“打完了?”
“……”
蕭若呆在原地。
蕭致抬了抬眼皮,淡淡地問:“還輸了?”
“……”
蕭若好像終于想起什么,猛站起身。她走時還是個140的未發(fā)育小妹妹,現(xiàn)在身高直奔170。
她從柜臺出來,到蕭致身旁,微微仰頭看著他。
蕭若眉眼比以前更清晰,褪去了小女孩的稚氣,甚至還化了妝,雙眼皮和鼻梁跟她哥哥如出一轍的犀挺,深刻,攻擊性強(qiáng),小奶娃長成了御姐臉。
蕭若眉毛皺起,一把抱住蕭致的手臂:“哥……”
一聲。
接著,好像有什么東西撕裂了口子。
她探手抱住蕭致,嗓子里有什么積壓的情緒爆發(fā),先還是小幅度的抽泣,受了無窮無盡的委屈不能爆發(fā),接著演變成一陣撕心裂肺的嚎啕——
“啊啊啊啊啊哥,哥哥——”
跟離開的時候一樣,她在車?yán)镞吋饨羞吪拇虼皯艉窟罂蓿创巴饬髦鴾I追逐車輛的哥哥。錯過了她成長的這幾年,變化驚人到唯有這份哭泣依然相似。
“……”
冬天好像沒有那么冷了。
諶冰往前走了幾步,盡量減低存在感。
蕭致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他冷峻的眉眼陰沉沉的,手里還無意識握著那瓶飲料。從蕭若開始哭的那一瞬間,他腦子里混亂不堪,感覺自己在夢游。
半晌,蕭致從她的嚎啕中回過神兒,若無其事地掃碼付款:“別哭了,耳朵疼。”
“……”
蕭若吸了吸鼻子,哭聲驟止,眼睛里全是淚水。
蕭致瞥她一眼,不知道注意到什么,過了,改為若有所思直勾勾注視她。
“……”
蕭若眨巴眨巴眼睛,收起委屈的表情。
蕭致眼底的情緒越來越復(fù)雜。
蕭若有點兒忐忑,以為他計較以前的事,磕絆問:“哥,怎么了?”
蕭致擰開瓶蓋灌了兩口,喉頭滾動。他面無表情,滿臉不肯接受現(xiàn)實:“你怎么長成這樣了?”
蕭若胸口一痛:“…………”
蕭若心說我很丑嗎?
蕭致將飲料瓶放回收銀臺,想了一會兒,明顯要忍著什么才能顧及以前的兄妹情誼:“過得怎么樣?”
蕭若:“還行。”
蕭致:“嗯,應(yīng)該不錯,你現(xiàn)在穿得就像富婆。”
蕭若:“……”
蕭致示意旁邊的諶冰,話里很隨意:“不認(rèn)識了?叫人。”
蕭若面向諶冰,莫名眼淚又開始涌:“諶冰哥哥。”
莫名的傷感。
諶冰說:“好久不見。”
蕭若本來還倔生生地站著,咬了咬下唇,伸手用力擦眼淚。
一大滴一大滴往下掉,等她松開手,臉上全是潮濕的淚痕。
似乎有些沒料到,蕭致看了她一會兒。
“你哭什么?”
“對,對不起哥……”蕭若聲音更咽,用手背快速地蹭了下淚水,“我跟媽媽走了,沒有陪在你身邊,你不要怪我。”
安靜了會兒。
蕭致不知道想到什么。他手里的飲料瓶有一搭沒一搭叩著別處:“為什么怪你?我們現(xiàn)在不都好好長大了嗎?”
蕭致說:“比如,你看你——”
蕭若用力憋住眼淚,等著蕭致夸自己。
但蕭致張了張嘴,似乎被截住了話頭。
半晌,他終于找到內(nèi)容:“你看你,不是長得很結(jié)實嗎?”
蕭若:“…………”
有些尷尬的氣氛,一瞬間被撞破。
蕭若咬了咬牙,本來已經(jīng)不哭了,沒忍住一癟嘴,嗚嗚嗚地再次委屈大哭:“哥,你太氣人了!氣死我了!”
她這兒哭呢,蕭致身高還是碾壓性地比她高大半個頭。還一看就是親兄妹,站旁邊不僅不勸,唇角笑意越來越深。
笑著笑著,蕭致笑意收斂,探手在蕭若腦門輕輕碰了碰。與從前類似的動作,但僅僅碰了碰發(fā)梢便淺嘗輒止。
——初一抱過她一次,以后想抱都不能抱了。
“……”諶冰在旁邊都受不了,無語,“你積點兒口德,蕭致。”
蕭致表示反省,跟蕭若說話:“這不逗你的么。”
“一點兒都不好笑!一點兒都不好笑!”蕭致憤怒地脫口而出,“你媽死了!”
“……”
——看得出來是酷姐常用的語習(xí)慣。
空氣中短暫安靜了一會兒。
蕭若抽了口氣,糾正:“……剛才那句不算。”
蕭致不知道想著什么,沒反駁,也應(yīng)聲:“嗯,不算。”
見狀,蕭若拉他的手腕拼命晃來晃去:“哥哥你煩死了,哥哥你煩死了,哥哥你煩死了!”
“……”
跟以前一模一樣的撒嬌動作。
蕭致滿臉冷漠,不為所動。
片刻,他獨善其身地拉開她的手,扯了下唇:“還撒嬌?以為自己跟小時候一樣可愛?”
蕭若:“……”
蕭致耐心不太足,和她對視的眼底是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像是看到了妹妹花季雨季中美好的樣子,像僅僅是故意逗她:“你不是小孩兒了。”
你不是小孩兒了。
“……”
蕭若的手慢慢垂下來。
她抿了抿唇,對著蕭致似乎要哭。
但她用力呼吸著,硬生生將唇角逼得上揚(yá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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貨架上放著暖水袋,蕭致拿了個嶄新的充電,彎腰遞到諶冰手里:“拿著?”
諶冰在看手機(jī),接過,快凍僵的手指頓時被暖意覆蓋。
蕭若糾纏蕭致帶他打游戲,蕭致不勝其煩,面無表情:“我這兒忙,沒時間。”
蕭若自己打游戲去了,店里零星有幾個客人,都是蕭致負(fù)責(zé)收款。
片刻,街對面走來一高一矮兩道身影,王姨拎著菜,旁邊的男人西裝革履,明顯剛下班過來。
蕭賀云跨上臺階,蕭若猛地用手臂撞了撞蕭致。
“哥,你看。”她聲音壓低。
兄妹之間的暗示。
蕭致抬起視線,心說今天可能是趕巧了。
王姨滿臉驚喜,上來放下菜:“你和小冰都來了?怎么不給我發(fā)個短信?”
蕭致說了聲“剛來”,低頭扒拉收銀臺上的東西。
蕭賀云從旁邊經(jīng)過,他沒吭聲,倒是蕭若有點兒靦腆地喊:“爸爸。”
不算生澀,明顯早見過面,親昵感正在逐漸恢復(fù)。
她喊了這聲,就顯得旁邊一不發(fā)的蕭致很顯眼。
但蕭賀云似乎沒注意到,輕飄飄揭過話題:“今天見到你哥了?怎么樣?不枉在這兒等這么多天。”
蕭若眼巴巴看他:“你也來好幾天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