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報室的空氣仿佛凝固了。屏幕上「信天翁歸巢」五個字，像淬了冰的鉤子，鉤住了每個人的心神。
沈硯之的反應最快，他從短暫的震驚中迅速抽離，眼神銳利如鷹，轉向技術主管玄武：「坐標精確度？倉庫結構圖？周邊環境實時監控？我要在五分鐘內看到所有能調取的資料！」
「是！沈總！」玄武從對林微“神乎其神”直覺的驚愕中回過神，雙手在鍵盤上舞成一片殘影，大屏幕上的畫面迅速切換，衛星地圖、建筑藍圖、交通監控流如同數據瀑布般傾瀉而下。
李昂無聲無息地出現在門口，如同一個黑色的影子，沉聲匯報：「沈總，‘夜梟’小隊已集結完畢，隨時可以出發。裝備按標準作戰配置，另根據可能的水域環境，增加了水下作業裝備。」
「讓他們待命，檢查裝備，等待具體指令。」沈硯之頭也不回地命令道，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屏幕上濱江碼頭7號倉庫的立體結構圖上。那是一個老舊的廢棄倉庫，位于碼頭相對偏僻的角落，周圍堆滿了廢棄的集裝箱，地形復雜，易于隱蔽，也易于設伏。
林微坐在椅子上，指尖微微發涼。藥廬空間里那面青銅古鏡傳來的心悸感尚未完全消退，如同不祥的余震。她看著沈硯之緊繃的側臉輪廓，那股不容置疑的決斷力讓她明白，這次行動勢在必行。這不是商量，而是通知。她這個剛剛被綁上戰車的“盟友”，沒有退縮的余地。
「沈總，」林微深吸一口氣，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冷靜，「我對危險有某種預感。這個地點，這個指令，給我的感覺非常不好。這很可能是一個陷阱。」
沈硯之終于將目光從屏幕上移開，落在林微臉上。他的眼神很深，里面翻涌著計算、權衡，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你的預感很可能是對的。」他居然點了點頭，「‘信鴿’剛傳遞完信息，我們就能如此‘順利’地截獲并破解，這本身就不合常理。輪回司不是慈善機構，司徒玄更不是粗心大意的蠢貨。」
「那為什么還要去？」林微不解。
「因為即使是陷阱，也必然有誘餌。」沈硯之走到會議桌旁，雙手撐在桌面上，身體前傾，形成一個極具壓迫感的姿勢，「‘信天翁歸巢’，這個指令級別不低。如果我們能抓住‘信天翁’，哪怕只是撕下它一片羽毛，都可能得到關于輪回司運作模式、甚至司徒玄下落的關鍵信息。風險與收益并存，這個險，值得冒。」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林微和李昂：「而且，我們未必就會踩進陷阱。陷阱之所以是陷阱，在于它的隱蔽性。一旦被識破，攻守之勢，或許可以逆轉。」
林微沉默了片刻，不得不承認沈硯之的邏輯無懈可擊。在敵暗我明的形勢下，被動防御只會被慢慢蠶食。主動出擊，哪怕明知是陷阱，也要去闖一闖，才能撕開突破口。這就是沈硯之的行事風格，激進，精準，敢于賭上籌碼。
「我需要做什么？」林微問道，既然無法避免，那就全力應對。
沈硯之直起身，打量了一下林微：「你的傷？」
「不影響行動。」林微回答得很快，肩胛處的疼痛在藥廬露珠的滋養下已經減輕很多，她不想在這個時候成為拖累。
沈硯之似乎看穿了她的強撐，但沒有點破，轉而說道：「這次行動，你和李昂一起，作為觀察和支援組，在外圍策應。不需要你直接參與交火，但你的‘預感’或許能在關鍵時刻起到作用。」他特意加重了“預感”兩個字。
林微明白，這是目前最合理的安排。她一個沒有經過任何軍事訓練的人，沖進一線只能是送死。
「李昂，」沈硯之命令道，「給林小姐準備一套適合夜間行動的便裝，還有基礎的通訊和定位設備。行動時，你的首要任務是確保她的安全。」
「明白。」李昂應道，眼神沒有任何波動，仿佛保護林微和他之前執行過的任何一項任務沒有區別。
「玄武，」沈硯之繼續部署，「你坐鎮中樞，調動所有可用的監控資源，包括高空無人機，我要實時掌握碼頭區域的每一個動靜。同時，分析‘信天翁歸巢’所有可能的含義，不僅僅是字面意思。」
「是！我已經在嘗試切入市政交通系統和碼頭殘留的安防攝像頭，雖然大部分廢棄了，但也許能找到一些有用的歷史數據或隱藏節點。」玄武推了推眼鏡，鏡片上反射著屏幕的冷光。
沈硯之的安排井井有條，顯示出極強的臨場指揮能力。林微看著他運籌帷幄的樣子，忽然想起蘇婉下午說的話——“他需要的是一個能在觥籌交錯間不露怯、在明槍暗箭中不拖后腿的‘合作伙伴’。”現在的沈硯之，正處在“明槍暗箭”的核心，而自己，必須盡快成長到足以成為“合作伙伴”，而不是被保護的“累贅”。
「沈總，」林微再次開口，「在出發前，我想再去一趟藥廬……就是我的那個空間。或許能通過‘感受’，得到更多關于倉庫或者‘信天翁’的碎片信息。」她需要一個合理的借口，去充分利用藥廬露珠帶來的感知增強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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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硯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點了點頭：「可以。李昂，帶林小姐去休息室。半小時后，停車場集合。」
「是。」
林微跟著李昂離開簡報室，回到之前那間休息室。關上門，她立刻在沙發上盤膝坐下，凝神靜氣，嘗試連接藥廬空間。
這一次，進入得異常順利。藥廬空間的景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甚至連藥材抽屜上那些模糊的古老文字，都隱約可見其輪廓。中央那株代表與沈硯之聯結的嫩芽，頂端又凝結出了一滴新的、稍小一些的露珠，晶瑩欲滴。
林微沒有猶豫，用意念引導那滴新的露珠能量，緩緩融入自己的意識。清涼感蔓延開來，她的感知仿佛被瞬間放大，變得極其敏銳。她將注意力集中在外界關于“濱江碼頭7號倉庫”和“信天翁”的概念上。
剎那間，一些混亂的、破碎的感知碎片涌入她的腦海：
·潮濕冰冷的空氣，混合著鐵銹和腐爛海藻的氣味。
·某種高頻的、幾乎超出人耳接收范圍的嗡鳴聲，像是某種電子設備在運行。
·一個模糊的輪廓，不像人，反而更像……一個直立的大型鳥類骨架？材質似乎是金屬，泛著冷冽的光。
·強烈的失重感，仿佛從高處墜落。
·最后，是那面青銅古鏡再次浮現，鏡面上的暗紅色光芒一閃而過，伴隨著一個扭曲的、充滿惡意的意念碎片——「……歡迎……自投羅網……」
林微猛地從冥想狀態中驚醒，后背驚出一身冷汗。那些感知碎片雖然模糊，但傳遞出的危險信號卻無比清晰。陷阱！而且是一個利用環境、高科技和某種詭異存在精心布置的死亡陷阱！那個鳥類骨架的輪廓，難道就是“信天翁”？它不是人，而是一個機器？或者更糟的東西？
她看了看時間，已經過去了二十多分鐘。沒有時間仔細分析了，她必須立刻把這些信息告訴沈硯之。
當她快步走到門口時，李昂已經等在那里，手里拿著一套黑色的運動裝和一雙輕便的登山鞋。
「林小姐，請換上這個。通訊耳麥和定位器在衣服口袋里。」李昂的語氣一如既往的平穩。
林微接過衣服，迅速到衛生間更換。衣服很合身，面料柔軟且有彈性，顯然是為可能需要的行動特意準備的。她將微型耳麥塞進耳朵，調整好位置，將紐扣大小的定位器別在內側口袋。
走出衛生間，李昂遞給她一件同樣是黑色的薄款防風外套。「晚上碼頭風大，溫度低。」
「謝謝。」林微接過穿上，心里對李昂的細致略感意外。
兩人沉默地乘坐專用電梯直達地下停車場。一輛看似普通但明顯經過改裝的黑色suv已經發動，沈硯之坐在后座，正閉目養神，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膝蓋，似乎在思考著什么。
林微和李昂上車，坐在了中間排。車內氣氛凝重，除了引擎低沉的轟鳴，再無其他聲響。
車子平穩地駛出地下車庫，匯入夜晚的車流。城市的霓虹燈透過車窗，在沈硯之臉上投下明暗交替的光影，讓他棱角分明的臉龐顯得更加深邃難測。
「有什么新的‘感覺’嗎？」沈硯之突然開口，眼睛依舊閉著。
林微深吸一口氣，將剛才冥想中感知到的碎片信息，盡量清晰地描述出來，省略了藥廬和露珠的具體細節，只說是強烈的直覺預感。
「……特別是那種失重感和那個像是金屬鳥骨架的輪廓，還有最后那個充滿惡意的意念，都在指向這是一個極其危險的陷阱。」林微最后總結道，聲音因為緊張而微微有些干澀。
沈硯之緩緩睜開眼睛，眸子里沒有絲毫意外，只有冰封般的冷靜。「金屬鳥骨架……高頻嗡鳴……失重感……」他重復著這幾個關鍵詞，嘴角甚至勾起一絲冷冽的弧度，「果然如此。司徒玄還是喜歡玩這些裝神弄鬼的把戲。」
「您知道那是什么？」林微驚訝地問。
「一種概念型無人機，或者叫‘機械信使’。」沈硯之解釋道，「輪回司在某些涉及重要信息傳遞或特殊儀式的場合會使用。它們通常被設計成鳥類或神話生物的形狀，搭載著高敏感傳感器、通訊設備，有時甚至還有攻擊性武器。你聽到的高頻嗡鳴，很可能就是它的動力系統或者某種掃描裝置發出的。」
「至于失重感，」沈硯之目光投向車窗外飛速后退的城市夜景，「7號倉庫內部結構特殊，中間有一個巨大的、廢棄的貨物升降井，深達地下。如果陷阱設在升降井附近，或者他們故意破壞了井口周圍的樓板，確實容易造成墜落。」
他的分析讓林微感知到的碎片信息瞬間串聯起來，形成了一個更清晰的、也更令人心驚的陷阱輪廓：在一個偏僻的廢棄倉庫，利用深井制造物理危險，再布置高科技的機械信使作為誘餌或攻擊單位，周圍很可能還有輪回司的武裝人員埋伏。
「那我們還要去嗎？」林微忍不住再次問道，這個陷阱的兇險程度似乎超出了她的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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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沈硯之的回答斬釘截鐵，「正因為知道了陷阱的細節，我們反而更有把握。李昂，通知‘夜梟’，調整行動計劃。重點注意倉庫內部的升降井區域，攜帶強光手電、攀爬索降裝備。另外，準備高頻信號干擾器，重點干擾可能存在的無人機控制波段。」
「是。」李昂立刻通過加密通訊頻道傳達指令。
沈硯之的應變能力讓林微暗自佩服。他就像一臺精密的戰爭機器，能夠在極短時間內根據新情報調整策略，將風險盡可能降低。
車子沒有直接駛向濱江碼頭，而是在市區繞了幾圈，確認沒有尾巴后，才拐上一條通往港區方向的輔路。越靠近碼頭，周圍的燈光越稀疏，環境越顯荒涼。
最終，suv在距離濱江碼頭還有一公里左右的一個廢棄物流園內停下。這里早已荒廢，雜草叢生，幾棟破敗的廠房在夜色中如同沉默的巨獸。
另外兩輛同樣型號的黑色suv已經停在那里，車旁站著八名身著黑色作戰服、裝備精良、氣息冷峻的隊員。他們就是“夜梟”小隊，動作整齊劃一，眼神銳利，無聲地散發出專業的肅殺之氣。
沈硯之、林微和李昂下車。一名小隊隊長模樣的壯漢快步上前，向沈硯之敬了一個簡潔的軍禮：「沈總，‘夜梟’小隊集結完畢，請指示！」
「獵鷹，情況有變。」沈硯之直接切入主題，將林微提供的“預感”信息和自己調整后的行動計劃快速說了一遍。
代號“獵鷹”的隊長認真聽完，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變化，只是點了點頭：「明白。重點防御升降井，干擾無人機信號。我們會分成兩個小組，a組負責入口突擊和壓制，b組負責占領制高點和遠程支援。李昂先生和林小姐隨b組行動。」
「可以。」沈硯之同意了這個安排，然后看向林微，「你跟緊李昂，無論看到什么，聽到什么，沒有我的命令，絕對不要擅自行動。你的任務，就是用你的‘感覺’，為我們提供可能的預警。明白嗎？」
「明白。」林微用力點頭，心臟在胸腔里怦怦直跳，既有恐懼，也有一種難以喻的興奮。這是她第一次真正意義上參與到這種危險的行動中。
「檢查裝備，五分鐘后出發。」沈硯之下達了最后指令。
隊員們開始最后一次檢查槍械、夜視儀、通訊設備等。林微也檢查了一下自己的耳麥，確認通訊暢通。李昂遞給她一個小巧的便攜式望遠鏡和一個看起來像運動手環的生命體征監測儀。「望遠鏡用于觀察，監測儀如果發出警報，代表附近有高強度生物電信號或異常輻射，可能是異能者或者特殊裝備。」
林微接過，默默戴好。這些先進的裝備讓她稍微有了一點安全感。
五分鐘后，隊伍悄無聲息地出發，借著夜色和廢棄建筑物的掩護，向濱江碼頭7號倉庫的方向潛行。沈硯之和“夜梟”a組走在最前面，林微、李昂和b組的幾名狙擊手、觀察手跟在稍后位置。
夜晚的碼頭區寂靜得可怕，只有風聲、遠處海浪拍打堤岸的聲音，以及自己這邊人員極其輕微的腳步聲。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海腥味和鐵銹味，與林微之前感知到的碎片信息完全吻合。
很快，7號倉庫那龐大的、如同怪獸匍匐般的輪廓出現在視野盡頭。倉庫大門緊閉，周圍堆滿了銹跡斑斑的集裝箱，形成一片復雜的迷宮。
「a組就位。」
「b組已到達指定狙擊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