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婉的話像一根浸了冰水的針,精準地刺入林微耳中?!覆幌駛€沒見過世面的孤兒」——這句毫不掩飾的輕蔑,瞬間點燃了林微骨子里的倔強。她挺直了原本因受傷而微顯僵硬的脊背,目光平靜地迎上蘇婉那雙充滿審視意味的鳳眼。
「蘇小姐,」林微的聲音不高,卻異常清晰,「沈總請來的‘指導’,如果只是教我怎么偽裝成另一個人,那恐怕要讓你失望了。司命者不需要扮演,也沒人能定義什么樣子才‘配得上’站在誰身邊。」
蘇婉顯然沒料到林微會如此直接地反擊,精致的眉毛微微一挑,隨即露出一抹帶著嘲諷的笑意:「哦?倒是有點脾氣。不過,林小姐,你要搞清楚狀況。硯之需要的,不是一個只會躲在安全屋里發抖、或者憑著一時沖動行事的累贅。他需要的是一個能在觥籌交錯間不露怯、在明槍暗箭中不拖后腿的‘合作伙伴’。你覺得,以你現在的樣子,能做到嗎?」
她繞著林微緩緩走了一圈,目光如同掃描儀般掠過林微身上那套李昂準備的、雖然合身但明顯不屬于她風格的家居服,以及她未施粉黛、略顯蒼白的臉。
「慈善晚宴不是你家樓下的菜市場,那里的每一個人,從侍應生到主辦方,都可能戴著面具。一個眼神的慌亂,一個手勢的遲疑,都可能被無限放大,成為別人攻擊你的突破口,甚至……葬送整個計劃?!固K婉在林微面前站定,語氣變得尖銳,「你想報仇,想活命,想查明真相?可以。但首先,你得學會在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世界里,先把你自己‘武裝’起來。而第一課,就是收起你那可笑的自尊心,承認你在這方面,就是個需要從頭學起的菜鳥?!?
林微沉默了。她不得不承認,蘇婉的話雖然刺耳,卻句句戳中要害。她過往的生活軌跡簡單純粹,實驗室和圖書館是她的主場,這種頂級名利場的游戲規則,對她而完全是陌生的領域。沈硯之的計劃如同在刀尖上跳舞,任何一個微小的失誤,都可能萬劫不復。個人的喜惡和自尊,在生存和目標的面前,確實顯得微不足道。
看到林微眼神中的抗拒逐漸被一種冷靜的權衡所取代,蘇婉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訝異。這個女孩,比想象中更快地能控制情緒,抓住重點。
「看來你還不算太笨?!固K婉語氣稍緩,走到沙發邊優雅坐下,翹起腿,「那么,我們開始吧。首先,忘記你之前的身份。從現在起,你不再是那個父母雙亡、埋頭研究的孤兒林微。你是‘司命者’——一個神秘、強大、能窺探命運軌跡的存在。你的底氣,不來自于家世財富,而來自于你自身擁有的、常人無法理解的力量?!?
林微心中一動。蘇婉的這個切入點,意外地與她之前的思考方向重合。扮演的關鍵,在于內核的認同,而非外在的模仿。
「具體該怎么做?」林微走到蘇婉對面的單人沙發坐下,姿態不再像剛才那樣充滿防御性。
「眼神?!固K婉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你的眼神不夠‘定’。好奇、警惕、甚至是一閃而過的自卑,這些情緒都會從眼睛里流露出來。一個真正的強者,或者一個成功的偽裝者,眼神應該是平靜的,深不見底的,仿佛能包容一切,又仿佛早已看透一切。你看人的時候,不要快速游移,要平穩地注視,帶著一種……疏離的審視感。試著做給我看?!?
林微依,嘗試調整自己的目光。她回想起在藥廬空間中,那種與萬千命運絲線相連的玄妙感覺,那種超然于物外的視角。漸漸地,她的眼神沉淀下來,少了些屬于25歲女孩的靈動,多了一種難以喻的深邃和平靜。
蘇婉看著她的變化,眼中掠過一絲真正的驚訝。這個林微,似乎真的能調動起某種獨特的氣場。
「有點意思了?!固K婉點評道,「但還不夠自然,略顯刻意。記住這種感覺,讓它成為你的本能。接下來是姿態。無論站坐行走,核心是‘穩’和‘舒展’。不要含胸駝背,那代表怯懦;也不要過度挺直,顯得僵硬做作。想象你的頭頂有一根線輕輕提著,肩頸自然放松,步伐不急不徐。坐下時,背部輕靠沙發,但不要完全松懈,保持一種優雅的警覺?!?
接下來的幾個小時,成了林微有生以來最密集的“形象塑造”課程。蘇婉像個最嚴苛的導演,從林微的坐姿、站姿、行走步態,到如何優雅地端起水杯、如何用細微的面部表情傳遞不同情緒(主要是高深莫測),進行了事無巨細的指導和糾正。
「微笑不是咧嘴就行!要含蓄,嘴角微微上揚,眼神里要帶點東西,可以是了然,可以是憐憫,但絕不能是傻白甜的開心!」
「揮手示意的時候,手腕發力,動作幅度要小,顯得矜持而有分量!」
「別人跟你說話時,身體可以微微前傾,表示你在傾聽,但眼神要保持平視,甚至略帶一點俯視感,營造壓迫力!」
林微學得很吃力,但也極快。她強大的學習能力和專注力在此刻發揮了作用。她將這個過程視為一種必要的“技能習得”,就像當年在實驗室里攻克一個又一個技術難題一樣,摒棄個人情緒,全身心投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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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途休息時,陳婧醫生進來為林微檢查了傷口,換了藥??吹搅治⒃谔K婉的指導下進行各種姿勢調整,陳醫生眼中閃過一絲同情,但也沒多說什么,只是輕聲叮囑林微注意傷口,不要過度拉伸。
蘇婉對陳婧的出現似乎習以為常,只是淡淡點頭示意,顯示出她與沈硯之這個核心圈子的熟悉程度。
休息過后,訓練繼續。蘇婉開始模擬晚宴上可能出現的各種場景,進行對話演練。
「假設我是某個對你好奇的富太太,我會問:‘林小姐真是年輕有為,不知師從哪位大師?竟懂得窺探天機這等玄妙之事。’你怎么回答?」蘇婉瞬間切換成一副熱情又帶著探究的貴婦神態。
林微迅速進入狀態,她回想蘇婉強調的“眼神”和“姿態”,微微側頭,露出一個淺淡而神秘的微笑:「機緣巧合,得蒙先人遺澤,不敢妄稱師從。窺探天機更是談不上,只是比常人多感知幾分命運的漣漪罷了。」她的語氣平和,帶著一種超然的謙遜,反而更顯深不可測。
蘇婉眼中贊許之色一閃而過,但立刻又拋出更尖銳的問題:「哦?聽說林小姐和沈總關系匪淺?這次一同出席晚宴,莫非好事將近?這……也是命運的安排嗎?」這個問題充滿了八卦和試探,甚至帶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酸意。
林微的心跳漏了一拍,但臉上依舊維持著平靜。她端起面前的水杯,輕輕抿了一口,動作舒緩,借這個短暫的停頓組織語。放下水杯時,她的目光迎向蘇婉扮演的“富太太”,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憐憫:「命運如同星河,每顆星辰都有自己的軌跡,交匯或分離,皆有定數。沈總是耀眼的主星,而我,或許只是一顆偶然劃過他軌道的流星。至于未來……」她輕輕搖頭,語氣飄忽,「誰又能真正看清呢?」將一個身負異能卻無法完全掌控自身命運的形象,刻畫得入木三分,同時也巧妙避開了直接回答。
「不錯?!固K婉結束了扮演,恢復了她本來的清冷模樣,「反應夠快,回答也留有余地,既抬高了對方(將沈硯之比作主星),又保持了自己的神秘感。但是,語氣可以再淡一點,不要流露出任何個人情緒,哪怕是偽裝出來的憐憫。」
訓練一直持續到傍晚。當蘇婉終于宣布今天到此為止時,林微感到一種精神上的極度疲憊,比在實驗室連續工作二十四小時還要累。這種時時刻刻需要控制身體每一個細節、大腦高速運轉應對各種機鋒的狀態,消耗巨大。
「基本的儀態和應對算是勉強入門了。」蘇婉拿起自己的手包,準備離開,「明天我會帶一些晚宴上可能需要用到的服飾和配飾過來,教你如何根據場合和想要傳遞的信息選擇合適的著裝。另外,還有一些社交場上需要注意的潛規則和暗語,你需要了解?!?
她走到門口,停下腳步,回頭看了林微一眼,眼神復雜:「林微,記住,你選擇的這條路,布滿荊棘。你想要戴上的王冠,其重量遠超你的想象。好自為之。」
說完,她拉開門,優雅地離去,留下滿室淡淡的香水味和若有所思的林微。
「荊棘王冠……」林微喃喃重復著這個詞。蘇婉的最后這句話,不像是指點,更像是一種警告,或者說,是某種帶著同病相憐意味的感慨?這位看似風光無限的名媛,是否也曾被迫戴上過不屬于自己的“王冠”?
李昂準時送來了晚餐。經過高強度的訓練,林微確實感到了饑餓。她默默地吃著飯,腦子里還在反復復盤下午學到的內容,并思考著蘇婉這個突然出現的“導師”。
沈硯之安排蘇婉來,絕不僅僅是因為她精通社交禮儀。蘇婉作為他的前女友,且明顯對他余情未了,讓她來培訓現任(雖然是偽裝的)女伴,這本身就是一個極其反常、甚至堪稱殘忍的安排。沈硯之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是為了刺激蘇婉?還是為了考驗她林微的承受能力?或者,是想通過蘇婉之口,向她傳遞某些不便直接明說的信息?
這個男人的心思,深沉得像海,每一步都仿佛經過精心算計。
飯后,林微再次嘗試冥想,連接藥廬空間?;蛟S是因為白天高度集中的精神訓練,這一次,她進入狀態比之前快了許多。藥廬的輪廓清晰可見,雖然藥材抽屜上的標簽依舊模糊,但那種掌控感回歸了不少。
她小心翼翼地“走”到藥廬深處,遠遠觀察那面青銅古鏡。鏡面的迷霧似乎又淡去了一些,那些扭曲的光影閃爍得更加頻繁,仿佛有什么東西在鏡面之后焦躁地蠕動。一種強烈的不安感縈繞在林微心頭。鑰匙一定和這面鏡子有極深的關聯,必須盡快提醒沈硯之,即使不能全盤托出,也要強調危險性。
就在這時,她感覺到藥廬空間中,代表著她與沈硯之命運聯結的那株嫩芽,似乎又有了細微的變化。嫩芽的頂端,竟然凝結出了一滴晶瑩剔透、如同露珠般的能量液滴,散發著柔和而純粹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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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林微心中詫異。這種變化前所未有。是因為白天與沈硯之正式達成同盟,彼此間的“聯結”更加緊密和“純粹”了嗎?這滴能量液滴,又有什么作用?
她嘗試用意念去觸碰那滴露珠。霎時間,一股清涼溫和的能量順著意念流淌進她的精神體,白天訓練帶來的精神疲憊竟然一掃而空,思維變得異常清晰敏銳,連肩胛處的傷痛都似乎減輕了幾分。
這滴露珠,竟然有恢復精力、甚至輕微療傷的效果?林微又驚又喜。這無疑是雪中送炭!她小心翼翼地將那滴露珠用意念引導,儲存到藥廬一個空閑的玉瓶之中。這或許會成為關鍵時刻的底牌。
退出冥想狀態,林微感到神清氣爽。她看了看時間,還不到晚上八點。她拿起那個內部平板電腦,猶豫著是否要主動聯系沈硯之。關于鑰匙的警告,宜早不宜遲。
正當她下定決心,準備撥打那個唯一的號碼時,平板電腦卻先一步響了起來,屏幕上顯示著“李昂”的名字。
「林小姐,」李昂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刻板,「沈總請您現在到簡報室一趟,有新的情況?!?
又是有新情況?林微心中一凜,立刻回應:「好的,我馬上過去。」
她迅速整理了一下衣著和頭發,跟著門口等候的李昂,走向位于同一樓層另一側的簡報室。
簡報室比沈硯之的辦公室小一些,中間是一張長方形的會議桌,正面墻壁是一整塊巨大的電子屏幕。沈硯之已經坐在主位,屏幕上正在播放一段有些晃動的監控錄像。
除了沈硯之,房間里還有一個人,是負責網絡追蹤的技術主管,一個戴著黑框眼鏡、看起來有些內向的年輕男子,代號“玄武”。
「林小姐,請坐。」沈硯之示意林微坐在他旁邊。
林微坐下后,目光投向屏幕。錄像畫面似乎是在一個高檔酒店的大堂,角度是天花板角落的攝像頭。畫面中,一個穿著灰色西裝、戴著金絲眼鏡、看起來像商務人士的男人正在辦理入住手續,舉止正常。
「這個人,代號‘信鴿’,我們懷疑他是輪回司的外圍情報人員,負責信息傳遞和協調?!股虺幹钢聊簧系哪腥私忉尩?,「我們通過分析黑狐和獵犬的通訊記錄,鎖定了幾個可能的中轉點,這個酒店是其中之一。玄武追蹤到了‘信鴿’的行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