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通道,通風(fēng)卻很順暢,鹿野等人舉著油燈走進去之后,一點沒有感覺到空氣陰濕憋悶,鹿野用油燈湊近墻壁和地面照了照,發(fā)現(xiàn)墻壁地面都很干爽整潔,甚至地面上隱約還能看到腳印,顯然,這個通道是經(jīng)常有人出入使用的。
鹿野便讓眾人噤聲屏息,甚至連油燈都熄滅了,待眼睛適應(yīng)了黑暗之后,悄咪咪地順著通道往前走。
以這樣不快的速度向前走了大約七八分鐘。
因為中間有幾次拐彎,并非直線距離,因此鹿野估摸著,直線距離大約也就五六百米的樣子。
到這直線距離五六百米的時候,通道豁然變得寬闊了些。
再然后,鹿野看到了些許光亮。
幾人更加小心地走近,然后發(fā)現(xiàn)是一道厚重的鐵門,些許光亮便是從那幾乎看不到的縫隙里透出來的。
那光線很微弱,哪怕湊近到門縫上也瞧不出什么。
鹿野一邊摩挲著門鎖,一邊想著門后面有沒有人,按理說有光就應(yīng)該有人,但光這么微弱,怎么又讓她覺得有些不對勁呢?
正想著,忽然,如雷鳴般的敲擊聲在耳邊響起!
她嚇了一大跳,拍了拍胸口才反應(yīng)過來,不是那敲擊聲太大,而是她就趴在門上,而那聲音正是從門上傳來的!
是門后有人在敲!
雷禮緊張地下意識驚叫一聲,氣音剛出口,便自己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然后以比蚊子大不了的聲音問鹿野撤不撤。
萬一門后有好多人咋辦?
鹿野拍拍他肩膀示意稍安勿躁。
然后撅起屁股,眼睛幾乎貼在門縫上地往對面瞅。
還沒瞅出個所以然,咔嚓咔嚓鎖頭轉(zhuǎn)動的聲音響起。
鹿野忙跳起來,超小聲吩咐了一句“退后,埋伏!”,便和雷禮幾個分散撤回通道最近的一個拐彎處,趴在墻邊,拿出武器,鹿野甚至拿出了迷藥粉——這還是傅霜知留下的,迷人效果嘎嘎好,誰用誰知道。
準(zhǔn)備妥當(dāng),鹿野屏住呼吸,探出一只眼睛。
離遠(yuǎn)了,鎖頭轉(zhuǎn)動的聲音便幾乎聽不到了。
再然后,些微的光也沒了。
鹿野使勁兒瞪大眼睛也啥都看不見,但終于,鐵門被推開的聲音傳來,那鐵門無論再怎么小心都無法掩蓋的聲音讓鹿野立馬屏住了呼吸,手里刀子和迷藥已完全就備。
但之后卻又是一段時間的闃然無聲。
就在鹿野幾乎要以為沒人時,她聽到了極輕微極輕微的腳步聲,要不是她耳聰目明,怕是還發(fā)現(xiàn)不了。
鹿野露出一抹笑來。
從腳步聲判斷,來人只有一個人。
一個人,哪怕對方是天王老子,鹿野也不帶怕的!
她刀子都又插回了腰間,摩拳擦掌,準(zhǔn)備給這人來一個活捉!
很快,腳步聲越來越近,就在鹿野前方五六米的地方倏然停住。
鹿野粗略一估,腳下一蹬,身體已如離弦之箭般閃電般襲去!
手還未碰到對方衣角,卻有什么東西撲面而來!
“噗!”
臉頰上感受到粉末,鹿野趕緊閉眼扭頭,好在帶著面罩,別說鼻子,連臉上也沒沾到多少,正待頂著這藥粉先將對方拿下,她忽然覺得不太對。
與此同時,對面的人也忽然出聲。
“咦?”
清清朗朗的男聲,沉穩(wěn)又清冷。
鹿野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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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分鐘后,油燈亮起,鹿野幾乎趴在了對面人的身上。
直接伸出手扯起對面人的臉,“真的假的?不會有小鬼給我下了幻術(shù)騙我吧?”
對面人任由她上下其手揉圓搓扁,一點不帶反抗的,只是說出的話因此變得有些口齒不清,“泥中秘鑰遼——”
說著,腰間掏出一個帕子,呼嚕嚕就往鹿野臉上抹。
微微濕潤,帶著藥味兒的帕子一抹上鹿野的臉,就把她抹地清醒萬分——雖然她本來就因為這巨大的意外而暫時免疫了迷藥的影響,完全沒覺得有一點困意,但此刻顯然更清醒了。
也更清楚地看清眼前的人。
眼前人的臉很陌生——完全平平無奇看一眼立刻忘記的臉。
但眼前的人卻又那么熟悉。
聲音,體型,乃至身上那淡淡的藥香味兒。
所以,僅僅一個“咦”字,鹿野就呆住了,而同樣的,對方也因為她被撒藥粉時“噗”了一下,察覺到了不對。
點開油燈,哪怕一個人的臉易容地親爹親媽都不認(rèn)識,另一個頭盔面罩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雙方卻還是剎那間便確定了彼此的身份。
鹿野,傅霜知。
這兩個名義上早已是夫妻,卻又天各一方的人,在萬萬意想不到的地方相遇了。
別說他們兩人,一旁圍觀的雷禮幾個更是早就驚呆了。
鹿野當(dāng)然無暇管雷禮幾個,確定了眼前人不是做夢也不是幻覺后,勉強壓下激動的心情,問題便連珠炮一樣地問出來了。
“你怎么在這里,你不是在京城嗎,難道皇帝老兒把你革職了?不對,就算革職了你怎么跑到杭州來了,還跑到人家地道里?呃,是別人家地道吧?總不能門后是你的地盤?不對不對,要是你的地盤你就不會這么偷偷摸摸又是撬鎖又是隨身帶迷藥的了,所以門后面是什么?你知道我們在這里嗎?你知道我們是從哪兒來的嗎?”
傅霜知頂著一張平平無奇的路人臉,眼睛卻在昏黃的光線中盛著滿船星河般閃耀著亮光,等鹿野說完了,才安撫道:
“沒有免職,恰恰相反,我來此便是奉了皇帝的命令。”
然后,他便簡明扼要地講述出大概經(jīng)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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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霜知的確是被皇帝派來的,被派來專門調(diào)查江南鹽官腐敗案的。
原來早在去年,皇帝便接到舉報說江南官場,尤其江南鹽官腐敗現(xiàn)象嚴(yán)重,每年侵吞大量國庫收入,因此早有心想整治。
然而別說整個江南官場了,就說隨便一個地方要員,哪個不是背后勢力盤根錯節(jié),牽一發(fā)而動全身?
更不用說能在江南這種地方占據(jù)要位的,幾乎個個都是根基深厚,想撼動任何一個位置都難如登天。
首先要有確鑿有力的證據(jù),其次要有能配合執(zhí)法的武裝力量,最后還要確保收拾了這些蛀蟲后不會大廈傾塌,墻倒屋塌后把金鑾殿上的皇帝本人都給砸死咯。
因此,哪怕早就知道甚至不斷聽說,皇帝也一直沒有對江南官場動手。
直到今年,來了個傅霜知。
直到前不久,各地旱情頻發(fā),災(zāi)民遍地,然后緊接著一些地方又下起了大雨,旱災(zāi)之后接雨災(zāi),老天爺簡直不給老百姓活路,而活不下去的災(zāi)民,此時已經(jīng)不像去年那樣還指望著朝廷了,就在前不久,京城收到了江南某原本富庶城鎮(zhèn)百姓造反起義的消息。
老皇帝接到消息差點沒給氣死。
北地窮兇極惡之地的鄉(xiāng)民胡來也就算了,王朝經(jīng)濟根基的江南若是亂了,那他這個皇帝還能做幾天?
于是,老皇帝緊急想起了對策。
得賑災(zāi),得招安,得安撫流民,得剿滅亂軍……
這些都得做,可這些都得要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