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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鹿野前世在各種電視劇里看過的一樣,大魏的各級衙門門前也都立著一架鳴冤鼓。
鼓身巨大,鼓聲如雷,尤其杭州府衙這般不差錢的地方,連鳴冤鼓的質量都是數一數二的,做鼓身的木材是整塊上好紅木,做鼓皮的牛皮取自年份最合適最健康的牛,于是,鳴冤鼓一敲,便如春雷炸響。
此時恰巧雨勢變小,雨細如絲,雨聲微弱幾不可聞,于是天地間靜默極了,于是顯得那鼓聲格外震耳欲聾。
偏那敲鼓的人似乎想要引起所有人注意,鼓聲一響,便再不停歇,第一聲響之后,鼓點便如疾風驟雨,頃刻間占據所有人的耳膜。
不僅鹿野府衙堂內眾人以及門外鹿野這般湊熱鬧的閑人,附近路過的,左右一兩條街的人,都聽到了這鼓聲。
上點年紀有點經驗的人都知道,這是府衙門前的鳴冤鼓。
于是,片刻功夫,湊熱鬧的人又多出一大片。
“這是在干啥?有人敲鳴冤鼓了?”
“是昨天碼頭上的事兒嗎?”
“不是不是!是新來的!我剛剛就瞅見他了,一聲不吭地站那兒我還以為要干嘛呢,沒想到居然是要敲鳴冤鼓!”
“咋這會兒敲起鼓來了?我覺得還是跟昨兒的事兒有關?!?
“若是的昨兒的事兒的話,敲鼓有啥用,誰不知打——”
“噓!說什么呢!”
……
吃瓜群眾的議論聲中,鼓聲片刻未停。
而雨卻是暫時停了,天色也沒那么陰沉了,厚重的云層被云后頭的太陽鑲嵌上一層花邊似的亮光,仿佛那日光在試圖竭力破云而出,正如那一聲更比一聲急切的鳴冤鼓。
這般動靜之下,端坐在府衙大堂之上的杭州知府大人自然不是聾子,早早就聽到了聲響,起初還愣了一下,然后發現他愣神的片刻功夫,外頭圍觀的吃瓜群眾便似乎更多更興奮了,頓時急忙叫衙役去把外面敲鼓的人帶進來。
然而,衙役卻沒能立刻帶人進來。
又是幾聲急促的鼓聲之后,一個嗓門堪比大鼓的聲音悲憤嘶喊道:
“草民要告狀!”
“草民要狀告都轉運使史同書,告其官商勾結,壟斷鹽市、擅賣私鹽、欺行霸市、草菅人命!草民一家四兄弟昨日全因史同書勾結私鹽販子而遇害,草民懇求冤情上達天聽!”
“草民要狀告都轉運使史同書,告其官商勾結,壟斷鹽市、擅賣私鹽、欺行霸市、草菅人命!草民一家四兄弟昨日全因史同書勾結私鹽販子而遇害,草民懇求冤情上達天聽!”
“草民要狀告都轉運使史同書,告其官商勾結,壟斷鹽市、擅賣私鹽、欺行霸市、草菅人命!草民一家四兄弟昨日全因史同書勾結私鹽販子而遇害,草民懇求冤情上達天聽!”
……
衙役的呵斥乃至怒罵聲中,那喊冤的聲音卻絲毫沒停反而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急切,嘈雜聲中整整喊完了三遍,叫外面湊熱鬧的人群全都聽的一清二楚。
而府衙大堂內。
杭州知府手里的驚堂木差點給嚇掉。
等等。
有沒有搞錯。
他這個知府才只是四品官,都轉運使那可是正兒八經三品官,你跑我這個四品官的衙門來狀告三品官?
以及——
告史大人,那跟告他——有多大區別嗎?
“啪!”驚堂木狠狠一拍。
“把他拖進來!”
“越級告官,先打五十大板。”
……
“咔嚓!”
一道橫貫天地的驚雷在整個杭州城上空炸響,這次不是鼓聲,而是真真切切的雷聲,驚雷聲后,這場原本所有人以為已經停歇的大雨,頃刻間又如奔流的江河傾瀉而下。
鹿野站在府衙大堂外,聽著大堂內一聲又一聲的板子打在皮肉上的啪啪聲,以及一聲慘過一聲的哀嚎聲,只覺得好似沒有盡頭般。
而她身邊那些湊熱鬧的吃瓜群眾們,也在這一聲聲板子里,驟然間少了許多。
或許是因為突然暴虐的雨勢,又或許是因為別的。
好不容易,五十大板終于打完。
鹿野換了個姿勢,抖抖蓑衣上的雨珠,正待再看,大堂內卻走出幾個黑臉衙役來。
“去去去,看什么看!”
幾個衙役說著,見鹿野沒動,竟然直接上前推搡起來。
鹿野沒有反抗,裝作被推地后退好幾步,左右一打量,才發現除她之外,竟然再沒有別的看熱鬧的閑人了。
十幾米外倒是有幾個正匆匆離去的身影,十分眼熟,正是剛才還站在她旁邊的瓜友們。
果然還是本地人經驗豐富。
鹿野拉拉斗笠,沒有再說什么,扭頭也跑進了巨大的雨幕里。
天地一片汪洋。
接下來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