規則勘定司主殿內中,死寂一片。唯有槐安盤坐的身影,在養魂木心溫潤光澤的籠罩下,如同即將燃盡的殘燭,明滅不定。魂體過度透支帶來的虛脫感如同跗骨之蛆,侵蝕著他的每一絲感知。他緩緩運轉著最基礎的魂力周天,如同在干涸的河床上艱難引水,緩慢修復著瀕臨崩潰的根基。
然而,比魂體創傷更讓他緊繃的,是心神深處與銀玥的那縷鏈接。雖然經過他遠程的強行疏導,銀玥體內失控的太陰寒氣已初步納入循環,危機暫解,但她本源依舊極度脆弱,就像一座內部結構已然松動、僅靠幾根木棍勉強支撐的危房,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可能再次崩塌。
他不敢有絲毫松懈,分出一縷極其微弱但穩定的神念,維系著通道,如同最精密的傳感器,時刻監測著她魂息的每一點細微變化。好在,傳來的反饋漸趨平穩,那枚月魄精粹吊墜正持續釋放著溫和的力量,滋養著她,那剛剛成型的、微弱的寒氣循環,也在緩慢而笨拙地自行運轉,雖然生澀,卻不再有失控的跡象。
她睡著了,呼吸綿長,眉宇間殘留的痛苦已然散去,只余下重傷后的極度疲憊與脆弱。
槐安稍稍安心,將絕大部分心神收回,專注于自身的修復。功德近乎清零,無法兌換高效丹藥,只能靠養魂木心和水磨工夫。他知道,自己這副狀態,短時間內絕不能再進行高強度戰斗或遠距離規則干預。必須盡快恢復一定行動力,應對地府內部可能的風波,并為下一次前往陽世做準備。
接下來的幾日,槐安深居簡出,幾乎完全封閉在主殿之內。對外只宣稱碎魂淵之行損耗過大,需閉關靜修。司衙事務全權交由魏徵三人處理,所幸經過前番整頓,司衙運轉已上軌道,日常事務井井有條。只是判官司那邊關于“惑心水”事件的質詢公文又來過一次,語氣依舊不咸不淡,被魏徵依照槐安事先交代的“傷重閉關,出關后再議”為由暫時搪塞過去。
轉輪王府反倒沒了動靜,不知在醞釀什么。
槐安對此心知肚明,卻無力也無暇他顧。他每日除了調息修復,便是通過那縷鏈接,遠程“守護”著銀玥的恢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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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清風觀。
自那日寒氣失控被槐安遠程救回后,銀玥著實老實了許多。她謹記槐安的叮囑,接下來三日,果然不再嘗試修煉那“月華引氣訣”,每日只是靜臥休養,最多在玄誠子的攙扶下,在院子里曬曬太陽,慢慢走幾步。
她的恢復速度,連玄誠子都感到驚奇。雖然依舊病弱,但那種深入骨髓的寒冷已經消失,臉色一日日紅潤起來,手腳也漸漸有了力氣。只是精神頭時好時壞,有時說著話就會突然走神,或者對著月光發呆,嘴角露出傻笑。
“丫頭,又想什么呢?”玄誠子端來新熬的藥粥,看著徒弟又對著窗外出神,忍不住問道。
銀玥回過神來,臉上微紅:“沒……沒什么,師父。就是覺得,月亮真好看。”
玄誠子嘆了口氣,在她身邊坐下:“丫頭,你跟師父說實話,你這次病得古怪,好得也古怪。那枚吊墜……還有你昏睡時,還有前幾日你寒氣發作時……是不是有‘人’在幫你?”
銀玥心頭一跳,低下頭,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她答應過小神仙不能說的。可是師父待她如親女,她也不想欺騙師父。
見她這副模樣,玄誠子心中了然,擺擺手:“罷了,你不愿說,師父也不逼你。只是……萬事需留個心眼。助你者是好意,師父感激。但世間之事,福禍相依,你如今身負……異狀,更需謹慎。若有難處,定要告訴師父,師父就算拼了這把老骨頭,也會護著你。”
“師父……”銀玥眼圈一紅,撲進老道懷里,“對不起,讓您擔心了。我……我現在還不能說。但您放心,幫我的人……是天下最好最好的人,他不會害我的。”
“好好好-->>,師父信你。”玄誠子拍著徒弟的背,眼中憂慮未散,卻也不再追問。
三日之期一到,銀玥便有些按捺不住。她能感覺到體內那股微弱的寒氣循環自行運轉時,似乎隱隱在吸收月魄精粹吊墜和外界月華的力量,雖然緩慢,卻讓她通體舒泰,恢復速度似乎也快了一點點。她很想再試試“引氣訣”,又怕重蹈覆轍。
她小心翼翼地,在心底呼喚槐安:小神仙……三天到了,我……我可以再試試嗎?
隔了一會兒,槐安沉穩平和的意念傳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可稍作嘗試。但切記:一、只以意念感應吊墜與外界月華,引導其自然滲入,絕不可主動催動本源或強行吸納。二、若有任何不適,哪怕只有一絲涼意過頭,立刻停止,轉為靜心溫養。三、每次嘗試,不可超過半炷香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