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界“效率優(yōu)化先鋒號”如同一個患上重度嗜睡癥的鋼鐵巨獸,懸浮在地府穹頂,黯淡無光,運行嗡鳴降至最低,幾乎與背景的陰風融為一體。那曾經無處不在、令人窒息的“福報”壓力,驟然消散,讓習慣了(或者說被折磨慣了)的鬼差們,反而有些無所適從。
地府,仿佛一夜之間回到了從前。
但又似乎,哪里不一樣了。
kpi取消了,“執(zhí)念回收”叫停了,各殿的排名榜撤下了。鬼門關前,鐘老大叼著根陰氣凝聚的草莖,看著手下鬼差們恢復了往日那種慢悠悠、愛答不理的接待方式,偶爾有幾個下意識還想扭兩下“鬼差の優(yōu)雅”,動作做到一半才反應過來,尷尬地僵在原地,引來同伴一陣哄笑。
“扭啊!怎么不扭了?”鐘老大沒好氣地吼一嗓子,“不是跳得挺帶勁嗎?”
哄笑聲更大了,帶著一種劫后余生的松弛,以及一絲難以喻的……空虛。
孽鏡臺前,小謝看著鬼差們恢復了手動錄罪的慢節(jié)奏,效率肉眼可見地跌回谷底,隊伍又開始排起長龍。他習慣性地想掏出玉簡記錄“優(yōu)化空間”,摸到空蕩蕩的袖袋才想起,數據報表不用交了。他站在那里,看著緩慢移動的隊伍,第一次覺得,這種低效,竟然有點……順眼?
忘川河上,老船公們撐著破舊的木船,慢條斯理地往來擺渡,不再有競速的催促,不再有團隊的積分,只有河水亙古不變的流淌聲和魂魄茫然的沉默。偶爾有船公下意識地想摸摸船尾那已經不冒光的假推進器,手伸到一半又縮了回來,搖搖頭,繼續(xù)撐他的篙。
一切似乎都回到了正軌。
但被強行激發(fā)過的“效率”基因,仿佛留下了某種后遺癥。
判官大人坐在案牘后,看著堆積如山的、不再需要“美化”和“提煉亮點”的常規(guī)卷宗,發(fā)了半天呆,然后習慣性地對空氣說了一句:“阿槐,把這份數據……呃,算了。”他訕訕地收回手,揉了揉眉心,感覺少了點什么。
就連閻王陛下,在某次聽取常規(guī)匯報時,聽著下面平鋪直敘、毫無“震撼”效果的陳述,手指無意識地在王座扶手上敲了敲,似乎也在期待某個被p得光芒萬丈的ppt結尾。
而我(阿槐,男,地府在編鬼差,目前處于“功成身退”又“若有所失”的賢者時間),則成了第十殿最清閑的鬼。虛擬研究小組無限期休眠,“執(zhí)念資源管理辦公室”牌子還沒掛熱就摘了。每天除了例行公事地刷刷陽間信息(現在真的只是觀測,不用寫風險報告了),就是去奈何橋頭幫小蝶看攤子。
小蝶的“孟婆の茶”生意也回歸了平淡,那些打著“智慧靈感”、“kpi助力”噱頭的特供版下架了,只剩下最基礎的幾款,銷量穩(wěn)定但不再火爆。她倒也想得開,專心研究怎么把原味奶茶做得更順口。
“阿槐哥,你說,咱們之前折騰那么多,圖個啥呢?”小蝶一邊擦拭著杯子,一邊問。
我望著灰蒙蒙的天空,嘆了口氣:“圖個……熱鬧吧?!?
是啊,熱鬧。那段時間雖然雞飛狗跳、提心吊膽,但整個地府仿佛被注入了某種詭異的活力,一種在生死界限間蹦迪的荒誕激情?,F在激情褪去,只剩下熟悉的、死氣沉沉的日常,反而讓人有點……懷念?
當然,這種“懷念”只持續(xù)了很短時間。當我看到判官大人因為不用再絞盡腦汁寫改革匯報而容光煥發(fā),看到鐘老大因為不用再監(jiān)督鬼差跳操而能安心打盹,看到老白(他現在沒了惰性執(zhí)念,稍微勤快了一丟丟,至少會自己把舌頭整理好了)不用再擔心被拉去做什么實驗時,我覺得,這種平淡,也挺好。
直到那天,我無意中拿出了那枚灰色的“摸魚u盤”。
自從地府系統(tǒng)紊亂后,這u盤就被我隨手塞在了角落。此刻握在手中,那熟悉的、能撫平焦躁、讓人心神寧靜的力場再次散發(fā)開來。
恰巧,一個剛從陽間下來、生前據說是某互聯網大廠項目經理的魂魄,正在奈何橋頭排隊,因為等待時間過長而顯得極其焦躁,魂體波動劇烈,嘴里不停念叨著“延遲”、“迭代”、“閉環(huán)”。
鬼差試圖安撫,效果不佳。
我心中一動,走過去,將“摸魚u盤”遞到他面前。
“試試這個?”
那項目經理魂魄將信將疑地接過u盤,握在手中。不到片刻,他急促的呼吸平緩下來,緊皺的眉頭舒展,眼神中的焦慮被一種茫然的平靜取代。他看了看手中的u盤,又看了看長長的隊伍,忽然釋然地笑了笑:
“排就排吧,急啥……反正下輩子也不趕需求了。”
效果立竿見影!
周圍幾個同樣有些躁動的魂魄好奇地看過來。
“哥們兒,你這什么寶貝?借我握握?”
“感覺魂都輕了二兩……”
“還有嗎?我也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