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后的第二日清晨,陽光透過新換的窗紗,在室內灑下柔和的光斑。
林逐歡還在祁玄戈懷中酣睡,門外便傳來了林安刻意壓低卻難掩急切的通稟:
“侯爺!國公爺!太傅府來人傳話,太傅大人請二位……過府一敘!”
林逐歡的睫毛顫了顫,緩緩睜開眼,對上祁玄戈已然清醒、帶著詢問的目光。
父親林文淵主動召見?這在以往幾乎不可想象。尤其還是同時召見他們兩人。
一絲復雜難的情緒掠過林逐歡眼底。他坐起身,揉了揉眉心:“知道了。告訴來人,我與國公爺稍后便到。”
祁玄戈也隨之起身,沉默地開始穿衣。他雖不善辭,卻明白這次召見的分量。
林文淵,當朝太傅,清流領袖,更是林逐歡的父親。
他對兩人關系的態度,始終是橫亙在林逐歡心頭的一根刺。
兩人收拾停當,并未盛裝,只穿了常服,乘馬車前往位于城東清貴之地的太傅府。
一路上,林逐歡顯得有些沉默,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無名指上的玄鐵指環。
太傅府門庭清雅,不尚奢華。老管家早已在門口等候,見到二人,恭敬行禮:“國公爺,侯爺,老爺在書房等候。”
態度比以往多了幾分謹慎的恭敬。
穿過回廊,步入林文淵那間堆滿書卷、彌漫著墨香的書房。
林文淵正負手立于窗前,望著庭院中的一株老梅。
聽到腳步聲,他緩緩轉過身。
數月未見,這位清癯的老人似乎并無太大變化,只是眼神更加深邃,鬢角的白發似乎又多了一些。
他的目光首先落在林逐歡身上,帶著審視,又緩緩移向落后半步、身姿挺拔如松的祁玄戈。
祁玄戈腰側懸掛的那枚刻著“歡”字的羊脂玉佩,在林文淵銳利的目光下,顯得格外醒目。
“父親。”林逐歡上前一步,恭敬行禮。
“太傅大人。”祁玄戈亦抱拳行禮,姿態不卑不亢。
“坐吧。”林文淵的聲音平淡無波,聽不出喜怒,指了指旁邊的圈椅。
待兩人落座,老管家奉上清茶后悄然退下,書房內只剩下三人。
沉默在空氣中彌漫,帶著無形的壓力。林文淵端起茶盞,并未飲用,目光再次落在林逐歡臉上,緩緩開口:“江南之事,老夫都聽說了。”
林逐歡心中一凜,坐直了身體:“是。”
“鹽務積弊,百年沉疴。水患肆虐,生靈涂炭。”
林文淵的聲音依舊平淡,卻字字千鈞,“你二人,能在短短數月內,肅清奸佞,整飭鹽綱,力挽狂瀾于既倒,救萬民于水火……做得不錯。”
最后四個字,他說得很慢,帶著一種沉甸甸的份量。
林逐歡愕然抬頭,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
父親……這是在夸贊他們?不僅夸他,連帶著祁玄戈也一并肯定了?
祁玄戈也微微抬眸,眼中閃過一絲意外。
“陛下擢升你為戶部侍郎、僉都御史,位高權重,卻也如履薄冰。”
林文淵話鋒一轉,目光變得銳利起來,“戶部乃錢糧重地,牽一發而動全身。都察院更是眾矢之的!
周明遙之流昨日彈劾,不過是開端。你年紀輕輕驟登高位,不知有多少雙眼睛盯著你,等著你出錯!
行事需慎之又慎,不可再如從前般……肆意妄為!”最后一句,帶著告誡,目光卻若有若無地掃過祁玄戈。
林逐歡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波瀾,正色道:“父親教誨,兒子謹記于心。定當恪盡職守,如履薄冰,不負陛下信任,亦不負父親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