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輪滾滾,一路向南。
北方初春的蕭瑟逐漸被沿途萌發的點點新綠取代,空氣也一日比一日濕潤溫暖。
十數日后,馬車終于駛入了江南道的地界。
臨安城,江南最為富庶繁華的州府之一,也是此次鹽引貪腐案的重災區,如今百廢待興。
還未進城,官道兩旁便可見成片的良田,水網交織,雖值冬末,已有農人在田間忙碌。
遠處黛青色的山巒起伏,煙波浩渺的湖泊點綴其間,一派典型的江南風光。
然而,細看之下,也能發現一些不同尋常之處——偶爾可見荒蕪的田地,官道旁衣衫襤褸的流民蜷縮著,眼神麻木。空氣中似乎還殘留著不久前那場政治風暴席卷后的余燼味道。
車隊抵達云州城高大的城門時,已近黃昏。
夕陽的余暉給青灰色的城墻鍍上了一層暖金,城門口等候迎接的官員隊伍早已列隊整齊。
鎮國公兼江南道安撫使祁玄戈,以及新任戶部右侍郎兼江南道監察御史林逐歡——這兩位在京城攪動風云、如今被“委以重任”的年輕權貴抵達,對于臨安官場而,無異于一場地震。
為首的是一位身著四品緋色官袍、身材微胖、面白無須的中年官員,正是臨安知府周文安。
他臉上堆滿了近乎諂媚的笑容,快步迎上前,對著剛下馬車的祁、林二人深深作揖:
“下官臨安知府周文安,率州府同僚,恭迎鎮國公、林大人大駕光臨!國公爺一路辛苦!林大人一路辛苦!”他身后的官員們也紛紛躬身行禮,態度恭謹,眼神卻各異——有好奇,有審視,有畏懼,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視。
祁玄戈一身墨色勁裝,外罩玄色大氅,身形挺拔如標槍,雖面色仍有些蒼白,但那股久經沙場的肅殺之氣和國公的威嚴,足以讓在場的官員心頭一凜。
他目光銳利如電,淡淡掃過眾人,只微微頷首:“周知府不必多禮。”
林逐歡則是一身月白色的文士常服,外罩同色狐裘,更顯得面如冠玉,風姿卓然。
他嘴角噙著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顯得溫潤無害,拱手還禮:“有勞周大人和諸位同僚久候,逐歡愧不敢當。”
他的目光看似隨意,卻將眾人細微的神情盡收眼底。
寒暄過后,周知府殷勤地引著車隊入城。
臨安城內果然繁華,街道寬闊,商鋪林立,人流如織。
但細心觀察,也能發現一些蕭條跡象:有些鋪面關門歇業,街角巷尾聚集的閑散人員增多,空氣中似乎彌漫著一股壓抑的、等待塵埃落定的氣息。
祁、林二人被安排在城中一座頗為雅致寬敞的官邸——原屬前任江南鹽運使的別院。
院落深深,亭臺樓閣,假山流水,處處透著江南園林的精致。
周知府陪著小心,事無巨細地介紹著,語間極盡討好之能事。
“國公爺,林大人,此間已著人仔細灑掃過,一應物事皆已齊備。若有任何短缺,盡管吩咐下官。”周知府搓著手,笑容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