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心苑的平靜,在午后被一陣刻意壓低的爭執聲打破。
“父親,祁國公重傷未愈,需要靜養!您此時……”林逐歡的聲音帶著壓抑的焦灼和一絲懇求,刻意擋在通往內室的月洞門前。
門外,林文淵一身深紫色的官袍尚未換下,顯然是從衙門直接過來。
他面色沉肅,雙眉緊鎖,目光銳利如刀,穿透林逐歡的阻攔,直直望向內室的方向。
連日來的擔驚受怕、對兒子前途的憂懼,以及根深蒂固的禮教觀念,在他心中交織翻滾,最終化為一股難以喻的沉郁怒火。
“靜養?”林文淵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久居上位的威壓和濃濃的失望,“歡兒,事到如今,你還執迷不悟嗎?!他祁玄戈是脫了罪,洗了冤!陛下也給了恩典!可你們之間……那是斷袖分桃,悖逆人倫!是足以讓整個林家蒙羞、墜入深淵的大禍!”
“父親!”林逐歡臉色一白,眼中閃過一絲痛色,但腰背卻挺得筆直,“我與玄戈,生死相托,情之所至,何錯之有?”
“若說錯,錯的是那些構陷忠良、貪贓枉法之徒!而非我們!”
“呵,情之所至?”林文淵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你可知這‘情’字,會要了你的命,要了林家的命!”
“此次若非你九死一生尋回鐵證,若非陛下圣明燭照,你可知是何等下場?祁玄戈人頭落地!”
他眼中痛心更甚,“就連你也難逃包庇逆賊、擅闖法場之罪!林家百年清譽,毀于一旦!你祖父、你母親在九泉之下,如何瞑目?!”
字字句句,深深扎在林逐歡心上。
他知道父親所非虛,此次兇險,實乃萬死一生。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喉頭的哽咽,聲音卻異常清晰堅定:
“父親,我知道您憂心家族,恐懼禍患。可我也請您看看,看看玄戈身上的傷!”
“那是為國征戰留下的功勛,也是為奸佞所害的冤屈!看看他祁家滿門忠烈,如今只剩下他一人!”
“我無法在他蒙冤受難之時,為了所謂的‘清譽’,袖手旁觀,甚至落井下石!若真如此,孩兒才真是枉讀圣賢書,愧對林家列祖列宗!”
他向前一步,撩起衣袍,“噗通”一聲跪倒在林文淵面前,仰起臉,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決絕和懇切:
“父親!兒子深知此舉不孝,讓您憂心如焚。但兒子心意已決,此生非祁玄戈不可!無論前路是荊棘密布還是萬丈深淵,兒子愿一力承擔!只求父親……莫要再阻撓!”
“若家族因此受牽連,兒子愿自請除名,絕不連累林氏一門!”
“你……你……”林文淵看著跪在眼前、眼神決絕如鐵的兒子,氣得渾身發抖,指著他,半晌說不出完整的話來。
自請除名?這逆子竟為了一個男人,連祖宗都不要了?!
就在這時,內室的門“吱呀”一聲被推開。
祁玄戈披著一件墨色的外袍,扶著門框,站在那里。
他臉色依舊蒼白,身形因傷痛和虛弱而顯得有些佝僂,但那雙深潭般的眼眸,此刻直直迎向林文淵震驚而復雜的目光。
顯然,外面的爭執,他一字不漏地聽進了耳中。
“將軍……”林逐歡一驚,想要起身去扶他。
祁玄戈抬手制止了他,目光依舊鎖在林文淵身上。
他深吸一口氣,強壓下胸口因激動而翻涌的鈍痛,一步步,緩慢而堅定地走到林逐歡身邊,然后,同樣撩起衣袍下擺,對著林文淵,重重地跪了下去!
這一跪,讓林文淵瞳孔驟縮,也讓林逐歡心頭劇震!
“太傅大人。”祁玄戈的聲音沙啞卻異常清晰,每一個字都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抗旨拒婚,連累逐歡身陷險境,是我祁玄戈之過!身陷囹圄,累他千里奔波、血濺法場,更是我無能!”
>gt;他抬起頭,直視著林文淵,眼神坦蕩而懇切,帶著軍人特有的剛毅和不容置疑的承諾:
“我祁玄戈,此生虧欠逐歡良多,萬死難贖!但請太傅大人相信,我對逐歡之心,天地可鑒,日月可昭!絕非一時興起,更非貪圖玩樂!我愿以祁家列祖列宗、以我祁玄戈畢生功業與性命起誓!”
“永生永世,唯林逐歡一人!縱使千夫所指,刀山火海,我祁玄戈必護他周全,不離不棄!若違此誓,天誅地滅,永世不得超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