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林逐歡帶著夜襲小隊從堡墻垂下的繩索攀回時,天邊已泛起一絲微弱的魚肚白。
他身上的黑色斗篷沾滿了泥污和草屑,臉上也蹭了幾道黑灰,更顯蒼白,但那雙眼睛卻亮得驚人,帶著一種劫后余生的興奮和疲憊。
“成了!”
趙振緊隨其后攀上墻頭,聲音嘶啞卻充滿激動,“火借風勢,燒透了半邊馬廄!受驚的戰馬沖得到處都是,狄人的糧草垛被點燃了好幾處!火光沖天,亂成一鍋粥!我們趁亂又點了幾把火才撤回來!”
他看向被兩名士兵攙扶著的林逐歡,眼中滿是敬佩,“多虧了世子指點的路徑!那條河床的陡坡和幾處巖縫,簡直是天賜的通道!”
堡墻上守夜的士兵們聞,臉上都露出了振奮的神色,看向林逐歡的目光充滿了感激和崇敬。
夜襲的成功,仿佛給這瀕臨絕望的孤城注入了一劑強心針。
林逐歡擺擺手,想說什么,卻牽動了肩背的傷口,忍不住“嘶”地倒吸一口冷氣,眉頭緊緊皺起。
剛才撤退時攀爬繩索,顯然又扯動了傷處。
祁玄戈不知何時已站在了墻梯口,高大的身影擋住了微弱的晨光。
他臉上沒什么表情,只是目光沉沉地掃過林逐歡明顯不適的肩膀。
然后又看了看他沾滿泥污、凍得有些發青的臉,薄唇抿得更緊。
“趙振,帶弟兄們下去休整,論功行賞?!逼钚甑穆曇袈牪怀鱿才?。
“是!”趙振抱拳,帶著興奮的夜襲隊員們下去了。
祁玄戈這才邁步走向林逐歡,一不發,只是伸手,不是扶,而是近乎強硬地一把抓住林逐歡未受傷的右臂。
半扶半拽地將他帶離了嘈雜的堡墻,走向相對安靜的堡內臨時安置傷員的區域。
林逐歡被他拽得一個趔趄,傷口又是一陣鉆心的疼,忍不住抱怨:“哎喲!將軍!你輕點~!我可是大大滴功臣”
語氣里帶著慣常的戲謔,試圖沖淡這有些古怪的氣氛。
祁玄戈腳步不停,也不答話,徑直將他帶到一間相對完好的廂房——這里暫時作為他和林逐歡的居所。
推門進去,里面只有簡單的床鋪和一張桌子,點著一盞昏暗的油燈。
“你坐下。”祁玄戈松開手,語氣生硬地命令。
林逐歡撇撇嘴,依在床邊坐下。
剛坐下,就見祁玄戈走到角落一個簡陋的木箱旁,翻找片刻,拿出一個熟悉的粗陶小罐——是軍中常用的金瘡藥粉。
他又拿起桌上一個盛著清水的陶碗和一塊相對干凈的粗布。
祁玄戈端著東西走到床邊,高大的身影在昏暗燈光下投下一片陰影,將林逐歡完全籠罩。
他沉默地俯視著林逐歡,眼神復雜難辨,有未散的戾氣,有壓抑的怒火,似乎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別扭……
林逐歡被他看得有些發毛,剛想開口打破這詭異的沉默,祁玄戈卻猛地蹲下身來。
這個動作讓林逐歡突然微微一怔。
只見祁玄戈伸出大手,動作有些粗魯地扯開林逐歡裹在外面那件沾滿泥污的厚斗篷,又去解他內里衣袍的系帶。
“喂!你干嘛?非禮,啊呃——!”林逐歡下意識地想護住衣襟,牽扯到傷口又是一陣齜牙咧嘴。
“你別亂動!”祁玄戈低斥一聲,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強硬,耳根微微發紅,手上的動作卻不由自主地放輕了些。
他小心翼翼地避開包扎的布條,將那件被血和汗浸透的內衫褪至林逐歡的腰間,露出纏裹著厚厚布條的肩背。
昏黃的燈光下,那布條上暈開的暗紅血跡顯得格外刺眼。
祁玄戈的呼吸似乎停滯了一瞬,眼神變得更加幽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