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閣樓有一面祖傳的銅鏡,據說是明代之物,用一塊褪色的紅布罩著。
奶奶臨終前反復叮囑:“這鏡子不能照人,每月初一用清水擦拭即可,千萬別掀紅布。”
我嗤之以鼻,覺得那是老一輩的迷信。
女友小薇來家做客,對我的神秘閣樓充滿好奇,尤其對那面蒙著布的鏡子。
趁我下樓拿飲料,她偷偷溜上閣樓,掀開了紅布。
我端著飲料回來時,聽見她在閣樓上發出驚喜的叫聲:“天哪,這鏡子照人好清楚!”
我心里一沉,沖上閣樓,看到她正對著鏡子搔首弄姿。
鏡面光潔如新,清晰地映出她的身影,以及她身后一個穿著明代服飾、與她長得一模一樣的女人,正朝我露出詭異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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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面鏡子,打我記事起就蹲在閣樓的角落里。
閣樓是木質的,光線永遠昏暗,空氣里飄浮著陳年木料和灰塵混合的特殊氣味。
那鏡子就立在最靠里的墻角,被一塊褪色得幾乎看不出原本艷紅的布嚴嚴實實地罩著,像個沉默的、被遺忘的幽靈。
奶奶還在的時候,每個月農歷初一,她都會端著一碗清水,獨自顫巍巍地爬上閣樓。
我跟上去過一次,被她嚴厲地呵斥下來。
我只來得及在樓梯口瞥見一眼——她小心翼翼地、只用濕布擦拭鏡框的邊緣,全程絕不碰觸那紅布分毫,嘴里還念念有詞,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莊重甚至……畏懼。
她走的那年,我已經是個半大小子,自認接受了現代教育,對老一套的東西不屑一顧。
臨終前,她枯瘦的手緊緊攥著我,渾濁的眼睛死死盯著我,氣息微弱卻異常執拗:
“閣樓……那鏡子……不能照人……記牢了……每月初一,清水擦……紅布……千萬……千萬別掀開……”
我當時只覺得她是因為病重而神志不清,胡亂應承著,心里卻在想,一面破鏡子,能有什么古怪?多半是年代久遠,鏡面水銀剝落,照人扭曲,怕嚇著人吧。
這些年,我離家讀書、工作,很少回去。
老房子就這么空著,閣樓和那面鏡子,也漸漸被我拋在了腦后。
直到今年,我帶了交往一年的女友小薇回來。
她是個活潑好奇的姑娘,對這座帶著庭院的老房子喜歡得不得了,里里外外看了個遍,最后,目光鎖定在了通往閣樓的那扇低矮的木門上。
“上面是閣樓嗎?里面有什么?我們去看看嘛!”
她搖著我的胳膊,眼睛亮晶晶的。
我心里沒來由地咯噔一下,奶奶的叮囑在耳邊隱約回響。
“沒什么好看的,就是堆些破舊東西,灰塵很大。”我試圖打消她的念頭。
“不嘛,我就看看!老房子的閣樓最有神秘感了!”
小薇不依不饒,好奇心徹底被勾了起來。
拗不過她,我只好找來鑰匙,打開了那扇塵封已久的木門。
一股熟悉的、混合著霉味和陳舊氣息撲面而來。
閣樓里比我記憶中更加凌亂,光線從唯一的小窗戶透進來,在飛舞的灰塵中切割出昏黃的光柱。
小薇一眼就看到了墻角那面被紅布罩著的東西。
“那是什么?”她好奇地走過去,
“蓋著布?是畫嗎?還是鏡子?”
“是一面舊鏡子。”
我盡量讓語氣顯得平常,
“年代久了,都壞了,沒什么好看的。走吧,樓下準備了水果。”
“鏡子?”
小薇的興趣更濃了,
“老鏡子才有味道呢!讓我看看嘛!”
她說著,伸手就要去掀那紅布。
“別動!”
我幾乎是條件反射地喝止,聲音之大把自己都嚇了一跳。
小薇的手僵在半空,愕然地看著我:
“怎么了?一驚一乍的。”
我深吸一口氣,緩和了一下語氣:“奶奶說過,這鏡子……不能照人。我們下去吧。”
我拉住她的手,想把她帶離閣樓。
小薇撇撇嘴,顯然對我的說辭不以為然:“都什么年代了,還信這些?肯定是鏡子太舊,照人不好看,怕嚇到我吧?放心,我膽子大著呢!”
她笑著,但眼神里已經帶上了一絲不悅和被壓抑的好奇。
我無奈,只好由著她又在閣樓里東看西看了幾分鐘,這才勉強把她勸下樓。
安頓她在客廳沙發坐下,我說去廚房給她拿些飲料和水果,轉身進了廚房。
就在我打開冰箱,拿出兩罐冰鎮汽水的時候,隱約聽見木質樓梯傳來極其輕微的、吱嘎作響的聲音。
我的心猛地一沉。
“小薇?”我喊了一聲。
沒有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