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那地方,管棺材鋪叫“兇肆”。
鎮東頭那家“陳記壽材”,是祖傳的營生,傳到陳老歪這代,少說也百十年了。
鋪子又深又暗,常年彌漫著一股柏木、油漆和某種說不清的陳舊氣味。
陳老歪干這行當四十多年,手藝沒得說,規矩更是刻在骨子里。
給死人睡的屋子,講究多。
木料有說法,松柏為佳,柳木絕不可用。
尺寸更不能錯,分毫之差,據說都會讓亡魂不安。
打造棺材時,不能說不吉利的話,不能對著木料打噴嚏咳嗽。
尤其是那棺材底,刨光后,絕不能用腳去踩。
最要緊的一條,是遇到那些“特殊”的訂單——比如給橫死的人、夭折的孩子,或者生前怨氣極重的人打棺材——工錢可以多要,但活兒必須做得格外仔細,而且完工后,必須立刻用摻了朱砂的墨斗,在棺材內側不顯眼的地方,彈上幾道鎮煞的墨線。
陳老歪常跟徒弟嘀咕:“咱這行,賺的是陰德錢,也是刀頭錢。手底下穩當,心里頭干凈,才能平平安安。”
他那徒弟,叫栓子,是個外鄉來的小子,手腳麻利,就是有時候嫌師父太絮叨,覺得那些老規矩是嚇唬人。
這天傍晚,鋪子快打烊了,來了個主顧。
是個穿著綢緞褂子的陌生男人,臉色蒼白,眼神躲閃,說話帶著一股子外地口音。
他要訂一口棺材,特別急,要求明天一早就要。
這本身就不太合規矩。
哪有深更半夜來訂棺材,還催得這么急的?
陳老歪打量著來人,又看了看他要求的尺寸——那尺寸有些古怪,比尋常棺材略窄,略短。
“給什么人用?”陳老歪多問了一句。
那男人眼神一慌,支吾著:“是……是家里一位長輩,病……病故了。”
陳老歪心里疑竇更甚,但看對方出價極高,幾乎是平常的三倍,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單。
他特意囑咐栓子,選塊厚實的柏木板材,仔細著做。
那男人留下定金,匆匆走了,說明天一早來取。
夜里,師徒二人就在鋪子里趕工。
刨花飛舞,燈火搖曳。
栓子年輕力壯,主要負責出力。
做到棺材底板時,他彎腰去搬那塊厚重的柏木板,腳下一滑,一個趔趄,右腳下意識就踩在了剛剛刨光、還沒來得及上漆的棺材底板上!
“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