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沅剛在茶樓雅間落座,趙峰便推門進來,手里攥著一卷紙,額角汗珠未干。他把紙拍在桌上,咧嘴道:“抄好了,十份,一份不少。六部九卿的門房我都打點過了,午時前準保送到案頭。”
陸衍站在窗邊,沒回頭,只低聲說:“印泥呢?”
周中丞從袖中取出一個青瓷小盒,輕輕擱在茶幾上:“特制朱砂,摻了西域松脂,干得慢,蓋印時不易暈開。明日逼宮用它,字跡清晰,賴不掉。”
沈清沅伸手打開盒子,指尖沾了一點,在紙上按了個指印,又迅速抹去。她提筆寫道:“讓禮部尚書先看到銀簪的事。”
趙峰搓著手笑:“早安排好了。我讓人在禮部門口‘不小心’掉了張紙,上頭寫著‘蘇婉遺物現世,銀簪刻沈字,藏于龍袖’。那老東西今早在殿上臉色就變了,這會兒怕是坐不住。”
話音未落,樓下傳來一陣喧嘩。幾人同時噤聲,陸衍側身貼墻,撥開窗縫向下看。只見禮部尚書腳步匆匆出了衙門,身后跟著兩個心腹,神色慌張,直奔皇城方向。
“魚上鉤了。”沈清沅嘴角微揚,將銀簪從袖中取出,放在掌心。簪身冰涼,沈字清晰。她用指尖緩緩摩挲刻痕,動作輕柔,像在撫摸什么活物。
陸衍走過來,低聲道:“現在放出去,時機正好。皇帝昏迷,朝堂無主,流一起,百官自亂。”
沈清沅點頭,提筆在紙上寫:“讓阿依古麗的人在市井傳話――‘銀簪主人曾為皇后,被廢后流落北狄,臨終托孤’。重點提‘托孤’二字。”
周中丞皺眉:“這話太重,萬一皇帝醒過來反咬一口……”
“他醒不過來。”陸衍打斷他,“阿依古麗下的針,三日內他右臂麻痹,神志昏沉。就算太醫扎堆,也查不出問題。只會以為是舊疾復發。”
趙峰嘿嘿一笑:“那咱們就趁熱打鐵。我這就去東市茶館,雇幾個說書的,把‘蘇婉冤死、銀簪證罪’編成段子,包管半個時辰傳遍全城。”
沈清沅抬手止住他,又寫:“先等禮部尚書進宮。他若替皇帝壓消息,你就放火燒庫房;他若裝聾作啞,你就讓說書的加料――就說皇帝當年親手摔死襁褓皇子,只為掩蓋北狄血脈。”
周中丞倒吸一口涼氣:“姑娘,這話……太毒了。”
“毒?”沈清沅抬眼看他,目光平靜,“他灌我啞藥、斷我手指、砸我腿骨的時候,可想過毒不毒?我娘被他囚禁十年,死在北狄風雪里的時候,他又想過沒有?”
陸衍伸手按住她肩膀,力道很輕,卻讓她筆尖一頓。他低聲說:“別急。一步步來。先讓他眾叛親離,再讓他跪著簽退位詔。”
沈清沅深吸一口氣,重新落筆:“趙峰,你去安排說書人,但先別提皇子。等禮部尚書出宮后的反應,再決定加不加料。”
趙峰應聲出門,腳步輕快,轉眼消失在樓梯口。
周中丞搓著手,欲又止。沈清沅抬眼示意他有話直說。
“姑娘,”他壓低聲音,“銀簪……真只是證物?我在太醫院舊檔里見過記載,說蘇婉當年失蹤前,曾密送一物入宮,內藏北狄密文。您這支……”
沈清沅指尖一頓,緩緩合攏手掌,將銀簪握緊。她沒回答,只提筆寫:“密文的事,你當不知道。連陸衍也別說。”
周中丞一愣,下意識看向陸衍。陸衍神色如常,只淡淡道:“聽她的。”
沈清沅繼續寫:“明日逼宮,你負責呈遞退位詔。陸衍盯著印泥,確保皇帝親手蓋印。趙峰帶兵守住宮門,防他狗急跳墻。”
周中丞擦了擦汗:“可……萬一他拒簽呢?”
“他不會拒。”沈清沅放下筆,將銀簪重新收入袖中,“阿依古麗會讓他簽。她手里有比銀簪更狠的東西――北狄太子親筆信,證明皇帝當年為奪位,親手毒殺先帝。”
陸衍眉頭微皺:“這事連我都不知道。”
沈清沅看他一眼,提筆:“現在知道了。但別問來源。明日你只需做一件事――調換印泥時,確保沒人看見。”
陸衍點頭:“明白。”
樓下忽然傳來一陣急促馬蹄聲,由遠及近,停在茶樓門口。三人同時沉默,陸衍再次貼近窗縫。片刻后,他低聲道:“是宮里的人。穿的是內侍監衣裳,但腰間配刀――是暗衛。”
沈清沅起身,跛著腳走到門后,側耳傾聽。樓梯傳來沉重腳步聲,停在門外。有人低聲道:“奉旨查問西域醫者行蹤,請開門!”
周中丞臉色發白,下意識往角落退。陸衍不動聲色挪到沈清沅身前,手按在腰間短刃上。
沈清沅提筆飛快寫道:“開門。裝作不知情。”
陸衍深吸一口氣,拉開門栓。門外站著兩名暗衛,領頭的掃視屋內,目光在沈清沅身上停了一瞬,又轉向周中丞:“周大人也在?正好。陛下有旨,召西域醫者阿依古麗即刻入宮。你們可知她下落?”
周中丞強作鎮定:“下官……下官不知。方才還在養心殿,許是回驛館了?”
暗衛冷笑:“驛館沒人。她最后見的是你們幾位吧?”
沈清沅低頭,左手扶著桌沿,右手藏在袖中,指尖緊緊攥著銀簪。她提筆寫道:“她去了惠民藥局。說要取一味新藥,給陛下試用。”
暗衛瞇眼:“惠民藥局?在城南?”
陸衍接口:“正是。我們正要去尋她,不如一同前往?”
暗衛猶豫片刻,揮手:“帶路。”
沈清沅跛著腳往外走,經過暗衛身邊時,袖中銀簪微微滑出,簪尖在光下閃了一下。暗衛目光一凝,伸手想抓,卻被陸衍有意無意擋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