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下的石板驟然下沉半寸,我立刻頓住腳步,全身肌肉瞬間繃緊如弓弦。
前一秒還只是試探性踩踏的八卦地磚,此刻“坎位”處的磚面猛然內陷,沉悶的機括聲自地底傳來,仿佛喚醒了一頭沉睡數十年的巨獸。八方墻面與地面同時裂開細密暗縫,十八根青銅鎖鏈帶著破空之聲從暗槽中疾射而出——鏈身布滿倒鉤,末端懸掛銅鈴,交錯飛舞間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網,鈴聲刺耳,直鉆耳膜,將前后退路徹底封死。
我沒有后退。
縮骨功瞬間催動,脊椎如柔韌軟骨般彎折,身形驟然壓低,幾乎貼地而行。第一波鎖鏈擦著沖鋒衣帽檐掠過,鋒利倒鉤劃破衣料,三道裂口應聲而開,寒氣順著縫隙滲入肌理。我借勢向前滑行,右臂橫擋,黑金古刀應聲出鞘半尺,刀鋒精準切入兩根迎面襲來的鎖鏈銜接處。
“咔!”
脆響炸裂,鏈條斷裂,銅鈴戛然而止。斷裂的鏈頭重重抽打在墻上,濺點火星。我不作絲毫停頓,左腳猛蹬地面,身體側翻躍起,刀光橫掃如電,又斬斷三根自下而上纏繞的鎖鏈。鏈網頓時出現一道空隙,足尖一點,身形如箭穿出,落地時已穩穩立于供桌前方。
供桌位于八卦“離位”,積塵厚寸,正中斜放著一塊模糊牌位。我伸手拂去浮塵,底座刻痕顯露——正是三十年前的年號,與面具上“三十年前守門失敗”的記載恰好吻合。桌腿與桌面接合處有細微錯位,木紋之間隱現不易察覺的縫隙,暗格痕跡昭然若揭。
黑金古刀高舉,破風而下。
木屑紛飛,供桌從中裂開,一只銅制香爐滾落地上,爐蓋崩飛,一縷淡青色煙霧如游絲般緩緩升起。那氣息極淡,卻混著一絲熟悉的金屬腥氣,與青銅傀儡體內滲出的詭異液體如出一轍。
我下意識屏息,卻已遲了。
煙霧入鼻剎那,太陽穴突突狂跳,左臂傷口上的黑紋再次發燙,仿佛有無數細蟲在皮下游走。視野驟然扭曲,正廳屋頂悄然隱去,取而代之的是漫天星斗璀璨,腳下地面浮現巨大的八卦陣紋,紅光順著符文脈絡緩緩流動,透出詭異莊嚴。
一道人影從陣心緩步走出。
他立于“中宮”,身著暗紋長袍,樣式與灰袍人同源,唯色澤更深,紋路上繡著細碎北斗星圖。臉是張遠山的臉,左眼嵌著一枚翡翠色瞳孔,在紅光映照下泛著冷光;右手握著一塊巴掌大的白玉牌,玉質瑩潤,正面清晰刻著三個字:“張懷禮”。
我靜立不動,指尖悄然扣住刀柄。
他似察覺我的注視,緩緩抬手,將玉牌翻轉。背面刻著一道血符,僅有一半,線條殘缺不全。但我一眼便認出這紋路——與面具碎片、石板底部的殘符完全一致。三處殘符若能拼合,正是一枚完整印記。
他并未開口,聲音卻直接在我腦海中響起,低沉沙啞:“你來得比預計早。”
我未回應,只緊盯著那枚玉牌,脖頸處的麒麟紋身隱隱發熱,仿佛與玉牌上的血符產生共鳴。
他低頭摩挲玉牌邊緣,再抬眼望我,眼神無敵意,也無嘲諷,只剩一種近乎疲憊的確認:“他們讓你守門,可你知道門是什么嗎?”
我猛地咬破舌尖,腥甜在口中炸開。
麒麟血驟然升溫,涌向四肢百骸。眼前幻象劇烈晃動,八卦陣的紅光忽明忽暗。我強迫睜大雙眼,用發丘指按住人中,指尖觸到皮膚的瞬間,傳來一陣微弱震動——像是某種被塵封的記憶,正試圖沖破桎梏涌入腦海。
并非具體畫面,而是碎片化的感覺:冰冷潮濕的地窖里,七人跪地,身披長袍,手中捧著盛滿烏黑粘稠血液的銅盤;有人低聲念誦晦澀咒語,語調緩慢莊重,最后一個音節落下時,一枚與眼前相似的玉牌被投入火中,卻未焚毀,反而泛起暗紅光芒。
幻象中的張遠山仍在訴說,聲音穿透時空般滄桑:“你以為張懷禮是敵人?他是第一個看清真相的人。三十年前的守門失敗,不是意外,是安排。”
我目光鎖定他手中的玉牌。
玉牌邊緣有明顯磨損,似被人長久摩挲。材質非普通古玉,觸手溫潤,卻帶一絲奇異血感,仿佛活物般微微搏動。這種玉料,唯有張家族老會核心成員才有資格持有。
“你被投入血池那天,我就知道你會醒來。”他的聲音漸柔,卻透著不容置疑的篤定,“我也知道你會追到這里——血脈的牽-->>引,從不會出錯。”
我向前邁一步。
幻象劇烈波動,他的身影開始虛化,如水中月影般扭曲,唯有玉牌上的血光越來越亮,刺得人睜不開眼。我伸手欲觸碰玉牌,指尖剛及空氣,便感到一股無形阻力,如同隔著一層冰涼水幕。
“守門之責,血脈為引,玉牌為證。”他的聲音逐漸拉遠,似消散風中,“你拿到它的時候,就會明白……為什么必須是你。”
話音未落,幻象轟然崩解。
正廳景象恢復原狀,屋頂漏下的光線依舊昏暗,供桌裂成兩半歪斜在地,香爐傾倒,淡青色煙霧仍未散盡。我站在原地,口中殘留血腥味,太陽穴脹痛未消,左臂傷口上的黑紋卻已略顯淡化。
低頭看向掌心。
不知何時,我已緊緊攥著某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