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的燭火跳動了一下,把三個人的影子拉得老長。
周弘簡的手還在微微發抖,不僅是因為之前的激戰導致的脫力,更是因為此刻擺在桌上的那個油紙包。
這是太傅府一百四十六口人用命護下來的東西。
也是爺爺臨死前死死盯著他的眼睛,讓他無論如何也要藏好的東西。
“打開看看吧。”周承璟的聲音難得的沉穩,他伸手給大兒子倒了一杯熱茶,“不管里面是什么,咱們爺幾個一起扛。”
周弘簡深吸了一口氣,那只沾著些許泥土和干涸血跡的手小心翼翼地解開了油紙包上纏繞的麻繩。
一層,兩層,三層。
油紙被揭開,一股陳舊的霉味混合著墨汁的味道撲面而來。
然而當最后一層油紙剝落,露出里面的東西時,屋里的空氣仿佛凝固了。
沒有預想中的驚天名單,也沒有詳細的往來賬目。
擺在三人面前的,是一本……黑磚頭。
是的,黑磚頭。
整本賬冊像是被扔進了墨缸里泡了三天三夜,從封皮到內頁,每一張紙都吸飽了濃黑的墨汁,粘連在一起,硬邦邦,黑乎乎的。
別說是字跡了,連紙張原本的顏色都分辨不出來。
周弘簡的瞳孔劇烈收縮,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他顫抖著伸出手,想要翻開一頁,卻發現那紙張脆弱得像酥皮,稍微一用力,黑色的碎屑就往下掉。
“這……”
少年眼里的光,在那一瞬間滅了。
那是絕望。
比在死人堆里爬出來還要深沉的絕望。
為了這個東西,全家都死了。
為了這個東西,他裝了三年的傻子,忍受了三年的屈辱。
剛才在廢墟里,他哪怕拼著被砍死也要把它帶出來。
結果,是一團廢紙?
“怎么會這樣……怎么會……”
周弘簡喃喃自語,聲音啞得像是含著沙礫,“爺爺明明說……這是證據……”
難道是當年那場大火的高溫融化了墨跡?還是井底的濕氣太重,把字都暈染了?
周承璟看著兒子的樣子,心里也不是滋味,伸手拍了拍桌子,眉頭緊鎖:“別急,說不定有什么特殊的法子能看呢?比如火烤?或者水浸?”
但他自己說這話都沒底氣。
這就跟一塊黑炭似的,還能烤出花兒來?
昭昭趴在桌邊,小下巴擱在桌面上,大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那本“黑磚頭”。
她沒有像兩個大人那樣陷入絕望。
因為她聞到了一股味道。
不是墨汁的臭味,也不是紙張發霉的味道。
在這團黑乎乎的東西下面,掩蓋著一股很淡、很淡的幽香。
那香氣似有若無,像是空谷里的幽蘭,又像是清晨竹葉上的露珠,清冷而孤傲。
這味道,有點熟悉。
昭昭吸了吸小鼻子,腦海里像是有一根線被輕輕撥動了一下。
她在哪里聞到過呢?
“完了……全完了……”周弘簡頹然地坐在椅子上,雙手捂住臉,肩膀劇烈地聳動。
所有的堅持在這一刻仿佛成了一個笑話。
沒有證據,幕后之人依舊可以在朝堂上呼風喚雨,依舊可以逍遙法外。
而太傅府的冤屈,永遠都洗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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