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fēng)吹過死寂的朱雀門。
那悠揚的鐘聲仿佛還未散盡,大秦天子秦正便已出現(xiàn)在御道的盡頭。
他換下了一身龍袍,僅著素白長衣,滿頭黑發(fā)未戴冠冕,只用一根布帶隨意束起。
那張曾威嚴(yán)蓋世的臉龐此刻只剩下灰敗與麻木。
他來了。
朱雀門前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那些跪在地上的文武百官,許多人默默地低下了頭不忍再看。
這是他們的君主。
今日,卻要在這眾目睽睽之下,行那世間最屈辱的禮節(jié)。
秦瑤的小手緊張地攥著秦風(fēng)的衣角,指節(jié)都有些發(fā)白。她看著遠(yuǎn)處那道孤獨而蕭索的身影,心中五味雜陳,有痛,有恨,也有一絲說不清的悲哀。
秦風(fēng)依舊盤腿坐在冰冷的臺階上,神情沒有半分變化。
秦正的腳步很慢,很沉。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所有秦氏皇族成員的心頭之上。
他走到了那條長達千步的御道,然后,在無數(shù)道復(fù)雜的視線注視下,他停了下來。
他深吸一口氣,那口氣息在胸腔中翻滾,帶著無盡的苦澀與不甘。
然后,他緩緩地彎下了那雙曾讓天下人都為之跪拜的膝蓋。
“咚。”
一聲沉悶的聲響。
膝蓋與冰冷的青石板發(fā)生了最親密的接觸。
大秦天子,跪下了。
這一跪仿佛抽干了他全身的力氣。
他整個人都晃動了一下,險些栽倒在地。
他身后那些身披甲胄的禁軍士兵,許多人別過了頭,握著兵器的手,青筋暴起。
文官隊列中更是傳來了一陣壓抑的,低低的啜泣聲。
秦正沒有理會。
他只是抬起那張已經(jīng)毫無血色的臉,看了一眼遠(yuǎn)方朱雀門上,那個坐在臺階上的,他兒子的身影。
然后,他緩緩俯下身。
將他那顆曾代表著至高無上權(quán)柄的頭顱,重重地磕在了地上!
“咚!”
又是一聲悶響。
比剛才更加沉重,更加清晰。
一步一叩首。
從太和殿到朱雀門。
千步御道,千次叩首。
這是秦風(fēng)給他的懲罰。
秦正站起身,向前邁出一步。
然后,再次跪下,再次叩首。
“咚?!?
“咚?!?
“咚?!?
沉悶的叩首聲,成為了這寂靜皇城之中唯一的聲響。
一下,一下,又一下。
敲擊在每一個人的心臟上,也敲碎了大秦王朝那所剩無幾的尊嚴(yán)。
秦正的額頭很快就變得紅腫。
再然后,皮膚破裂,鮮血,順著他的臉頰緩緩流下。
可他仿佛感覺不到疼痛,依舊機械地重復(fù)著這個動作。
跪下,叩首,起身,前行。
他的腦海中一片空白。
又或者說,閃過了太多的畫面。
閃過了那個一襲紅衣,萬軍之中取上將首級,笑著對他說“我護你為王”的女子。
閃過了她懷抱著襁褓中的秦風(fēng),滿臉溫柔的模樣。
“沐雪……”
秦正的嘴唇無聲地動了動。
兩行渾濁的淚水混合著額頭的鮮血,從他眼角滑落。
悔恨,如同最惡毒的毒藥,侵蝕著他的五臟六腑。
可他知道,一切都晚了。
“陛下!”
就在這時,一聲悲愴的嘶吼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寂靜!
一位須發(fā)皆白,身穿一品將軍鎧的老將,再也無法忍受,猛地從百官隊列中沖了出來!
他“噗通”一聲跪倒在御道中央,擋在了秦正的身前,老淚縱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