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寧端坐于角落,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微涼的杯沿,澄澈的眼眸中掠過一絲復雜,謝知錦這一招不可謂不陰毒,字字句句都掐在了要害上,讓她一時之間當真進退兩難。
其實自從裴語嫣踏入廳堂的那一刻起,江晚寧便已察覺她氣色異樣——面色蠟黃泛白,毫無孕中女子該有的溫潤光澤,眼底隱沉著淡淡的青黑,唇瓣也透著幾分病態的淺淡,分明是長期氣血虧損、身子虧空過甚的模樣。
這般孱弱的底子,貿然懷上身孕,本就兇險重重,怕是從一開始便步履維艱,稍有不慎便會出岔子。
可方才沈夫人卻之鑿鑿,說早已請了京中最有名的大夫每日上門為裴語嫣診脈調理,連她一個外女都能輕易看穿的虧空,那些常年浸淫醫理、經驗老道的名醫怎會毫無察覺?
江晚寧心底疑竇叢生,眉尖微蹙,難道是謝知錦與裴語嫣早已串通一氣,故意設下這個圈套,就等著引她入局?
若是應下把脈之事,她無顯赫家世傍身,如今雖有醫術之名,卻終究是孤身一人,為身為沈少夫人的裴語嫣屈身把脈,便是默認自己身份低于對方,往后難免會被這些趨炎附勢之人輕視拿捏。
可若是不應,先前安沐辰費盡心力為她辯解醫術、澄清流,好不容易為她正名的聲譽便會付諸東流。
眾人定會心生疑慮,懷疑她的醫術名不副實,甚至會揣測當初疫區的治療藥方究竟與她有沒有關系,是不是她竊取了旁人的成果才換來了如今的虛名,屆時她苦心經營的一切都將一夕崩塌。
左右權衡間,周遭的目光愈發灼熱,有探究,有看熱鬧的戲謔,還有謝知錦那帶著挑釁的陰冷視線,密密麻麻地落在她身上,壓得她心頭微沉。
她抬眸看向不遠處的裴語嫣,對方正站在沈夫人身側,垂著眼簾,看不清神色,可微微緊繃的肩頭卻似在隱忍著什么,指尖無意識地攥著衣襟,透著幾分難以察覺的慌亂,反倒讓江晚寧的疑慮更甚。
就在這僵持難決、空氣都快要凝固之際,一道尖銳卻帶著十足威嚴的聲音突然穿透廳堂的喧囂余韻,硬生生打破了滿室的凝滯:“陛下有旨——景陽侯府接旨!”
這話如同驚雷乍響,瞬間攫住了廳堂內所有人的注意力,先前的糾結、算計與試探盡數被慌亂取代。
眾人紛紛循聲望去,只見大內總管李德順李公公正昂首立在庭院中央,一身大內總管的服飾格外扎眼,襯得他周身自帶皇家儀仗的肅穆威嚴,手中高舉著一卷明晃晃的明黃圣旨,圣旨邊緣繡著繁復的祥云紋路,在日光下泛著溫潤的光澤,透著不容褻瀆的莊重。
“快!都隨我去院內接旨!”安沐辰率先反應過來,起身時下意識側頭看了江晚寧一眼,眼底帶著幾分隱晦的安撫,隨即快步邁步走出廳堂,身姿挺拔,盡顯侯府氣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