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玄石城”的那一剎那,攥著酒瓶的老人停下了腳步,然后默默低頭看向自已腰間的銘牌。
    陸崖的目光在那塊小小的銘牌停留了一秒,然后老人背后站直了。
    “鬼虎團新兵陸崖,向老兵敬禮!”
    那銘牌,是鬼虎團的標志。
    陸崖的老師程盡南,在鬼虎團當了近三十年兵,在陸崖從天門上下來的那一刻,他用這三十年攢下的所有人情,為陸崖爭取了一張直通鬼虎團的門票。
    邊軍和城市屬于兩個系統,無論是審判長傅幻還是市長韓路,都不能從鬼虎團這支邊軍精銳手里搶人。
    這是程盡南的底牌,他為了陸崖這個學生用了。
    所以直到現在,司法王爵陸崖依舊用鬼虎團新兵這個身份自居。
    老人聽見“鬼虎團”這個名字,默默地攥緊了自已的銘牌,他似乎是想狠狠扯斷,但沒舍得發力。
    “我?我算什么鬼虎團的人?”他眼神有些苦澀,“我不過是個山侯,給不知道多少兵團打過工……只不過鬼虎團給了我一張銘牌而已。”
    山侯,陸崖知道這個名詞,是斥侯的一種。
    那是邊境采藥的山民,幫軍隊臨時照片讓前線偵查時的稱呼。
    他們一般十幾個人甚至幾十個人為一組,散布在即將行動的戰場周邊進行采藥伐木,一邊觀察周圍是否有敵軍。
    一般這樣的任務每天只有一兩百塊錢的補貼,除非在任務中出現死傷,才會給予額外的津貼。
    “你也是鬼虎團的人?”老人回頭看陸崖,“鬼虎團的正規兵,戰死的撫恤金是多少?”
    陸崖一時答不上來,他從沒關注過撫恤金這個問題,這已經是這群老人第二次提起撫恤金了。
    “肯定比我們這些山侯高吧?”老人自嘲般笑了笑,看著陸崖稚嫩,又記是刀疤的臉龐,\"怪不得那么年輕就把自已賣了。\"
    陸崖越聽越覺得不對,這些老人說自已都是自愿來這里的,那么他們為什么自愿呢?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如果不是什么大勢力強迫,大概,也只能是為了錢。
    “你賣了多少錢?”陸崖像是打探行情一樣悄悄問了句。
    “這個數?!崩先溯p輕豎起大拇指和食指,比了個“八”的手勢,“八十萬?!?
    “我家里欠了賭債不得已才賣。”陸崖低語,“你為啥要賣???”
    “當山侯偵查的時侯,踩到了異族的陷阱,殘了。”老人苦笑著拍了拍自已的斷腿,“玄石城的征兵官說,作為一個民,殘了只能拿5萬慰問金,回去也干不了重活反而拖累家人?!?
    他壓低聲音:“不如,就按照死了報上去吧,把撫恤金留給孩子……而且不管是士兵還是山侯戰士,孩子都可以升一個學區?!?
    “那不如就當我死了吧,這地方管吃管住,掙來的錢征兵官會當讓每年的慰問補貼發給孩子?!?
    “聽說他前年考了個吏,畢業了以后可以當警員,也算是熬出頭了?!?
    陸崖一邊走,一邊聽老人說著,而陸崖自已一直沒說話。
    原來,他甚至稱不上老兵,他是個假死的山侯。
    作為司法王爵,他應該要把這老人,把征兵官繩之以法的。
    但是,作為在五十區活了十年的陸崖卻不知道怎么去實踐這份正義。
    一個平民,在戰場上殘了,拿著五萬塊錢的慰問金回家,以后的日子怎么過?
    他不像是師這種身份,市政廳會提供保底的工作,他們沒法上山采藥,去工廠也沒人要。
    如果是這樣的結局,用一輩子見不到家人的代價換這80萬現金,或許是一個好辦法。
    陸崖聽得心里不是滋味,他低語:“所有人都是這樣來到礦場的嗎?”
    “對。”老人回答得很干脆,“所以我們不能回去,回去了錢就要被收回去,我們和征兵官都要坐牢。家里好不容易熬出頭,我們回去了,他們怎么辦?”
    陸崖看了老人一眼,這時老人的眼里居然有點光彩,或許對他來說,這是一場用命給子孫鋪路的壯舉。
    “所以,退休了就死在這里吧。”老人指了指瓶子里的酒,“酒里有藥,喝兩天酒,吃兩天肉,和工友們往生池里一躺,這輩子就過去了。”
    他看向陸崖:“連棺材都省了,多好!”
    陸崖沉默,不發表任何意見。
    “對了,你剛才說,你要找誰?”老人說完自已的事,這才想起來陸崖剛才的問題。
    “一個從玄石城出來的,叫陸云溪的女孩子,十九歲左右。”陸崖頓了頓,“她大概十年前來這里開始當礦工。”
    “哎呦,年輕人來當過礦工的可真不少?!崩先溯p輕搖了搖頭,“都是一群沒考好,想去前線當兵搏個戰功,最后殘了不想回家的孩子……記不清了。”
    陸崖嗯了聲,他已經習慣了這種失望。
    既然這里問不到,他打算去礦場找-->>找,礦場還找不到就回到拍賣場跟蹤那個墟靈大能,看看他會去哪兒與哪個人類發生交集——也許那個人類就是把拍賣場員工擄走的始作俑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