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天色恰似那孩兒的脾性,變幻莫測。
方才還是狂風卷著暴雨,肆虐傾灑,轉瞬之間,那暖煦的日頭便破云而出,將金芒洋洋灑灑地投下。
那金色的光線透過窗欞的斑駁影子,輕輕地落在緊緊相擁的二人身上。
好似為這段被世俗所不容、遭人非議的情愫,細細披上了一層如煙似霧、如夢如幻的輕紗薄幔。
李紈宛如那情竇初開的二八少女,羞怯怯地依偎在賈環的懷中。
一種往昔歲月里從未有過的充盈與滿足之感,悠悠地在她心間蕩漾開來。
直教她唇角輕揚,那笑意仿若清澈的泉水,自心底汩汩涌出,蜿蜒至眉梢眼角,滿是脈脈溫情。
她緩緩抬起眼眸,望向賈環,星眸之中似藏著千般語、萬種情思。
卻又在這深情凝望里,一時沒了頭緒,只是這般靜靜地凝視著他。
仿若要把他的模樣,一筆一劃地刻在心底深處。
賈環被她瞧得面皮泛紅,有些不好意思地伸出手,輕輕刮了刮她那小巧的鼻子,笑道:
“怎么這般瞧著我?莫不是還沒瞧夠?”
李紈憶起眼前這位眼眸常含戲謔之意的男子,適才那些軟磨硬泡哄著自己做下的荒唐事兒,頓覺臉上熱潮涌起,泛起更濃的紅暈,輕嗔道:
“王爺也太會拿人打趣了,瞧瞧這沒個正形兒的模樣兒。
若不是瞧著您還有幾分真心,我才不理會您這些沒頭沒腦的渾話呢?!?
李紈微微低下頭,青蔥般的玉指輕輕捻著衣角,輕聲細語道:
“只是……只是往后可不許再這般胡亂語了。
這青天白日的,若是被旁人聽了去一星半點,叫我如何在這府里立足,又該如何自處喲?!?
罷,她抬眼偷偷睨了賈環一下,目光中含著一絲嬌嗔與羞怯,小聲說道:
“您啊,也該收收性子,穩重些才是,別總像個長不大的孩子似的。
我雖盼著能與您相守相伴,可也不愿整日擔驚受怕,生怕您闖出什么禍事來?!?
說著,李紈緩緩靠在賈環肩頭,聲如春日微風般輕柔:
“往后的日子還長,咱二人總得好生謀劃著過。
您心里有我,我心里有您,這便夠了。
只是……只是還得留意著旁人的眼光,莫讓人抓住把柄,平白惹出許多是非來?!?
李紈頓了頓,好似想起什么,又接著道:
“還有蘭兒,他如今漸漸大了,也懂事了,我……我實在不想讓他曉得這些事兒,怕擾了他讀書的心思。
王爺若是真心待我,也多為蘭兒想想,莫要讓他將來為了咱們的事,遭人議論。”
說罷,李紈幽幽嘆了口氣,神情里既有對日后的憧憬,又有幾分隱憂:
“唉,這世道對咱們女子本就嚴苛,我一個寡婦,做出這等有違禮教的事,若能與王爺長相廝守,也算值了。
可要是因此連累了旁人,我……我便是死了,也難心安吶?!?
見她突然提及賈蘭,賈環臉色微微一變,有些不自然,只得假意咳嗽幾聲,以掩尷尬。
不經意間,賈環瞧見李紈眼中閃過的一絲促狹,心下頓時明了,李紈此舉怕是也有借此敲打自己的意思。
他不由笑了笑,伸手輕輕捏了捏李紈的臉頰,笑道:
“宮裁,你這是在提點我呢,放心吧,我自然會善待蘭哥兒,不會讓他受委屈?!?
李紈抬眸,眼中滿是笑意與柔情,輕輕拍開他的手,嗔道:
“就會哄我,您且記住今日所,莫要只在嘴上說說?!?
賈環擁著她起身,從身后輕輕環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肩頭,柔聲說道:
“我何時說過空話?這些年,我可曾虧待過蘭哥兒?”
李紈的手搭在窗欞上,感受著賈環溫熱的氣息灑在頸邊,渾身一酥。
她微微側頭,目光落在窗外初綻新芽的枝頭,眼神漸漸迷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