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空被一股蠻橫到極致的力量撕裂。
仿佛一張薄薄的畫卷，被十一只無形巨手從中心硬生生扯開，露出背后深邃、混沌的底色。
緊接著，十一道頂天立地的身影從中踏出。
每一道身影都散發著足以壓塌萬古青天的恐怖氣息，他們僅僅是存在于那里，周遭的法則便開始扭曲、哀鳴，難以承受這純粹到極致的肉身偉力。
來者，正是帝江等十一位祖巫。
他們得知了后土證道的消息，便以最快的速度，橫跨無盡虛空，悍然降臨。
周源眼簾微抬，深邃的眸光早已洞穿了層層空間，與女媧一同靜立，等待著他們的抵達。
他的氣息淵深如海，任憑那十一股霸道絕倫的氣息如何沖刷，他身周三尺之地，始終風平浪靜，自成一界。
幾個呼吸間。
空間法則的掌控者帝江在前，其余十位祖巫緊隨其后，便已立于周源面前。
為首的帝江，周身空間都在微微折疊，他收斂了那足以撕裂大羅金仙的威壓，目光中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鄭重。
他看著周源，躬身一禮，動作沉凝，蘊含著整個巫族的重量。
“多謝道友了。”
帝江的聲音低沉而雄渾，每一個字都仿佛引動了天地間的某種共鳴。
“小妹此次能夠證道成圣，道友定然于其中出力不小。”
他抬起頭，眼神灼灼，沒有半點虛與委蛇，全是發自肺腑的真誠。
“這份恩情，我巫族定然銘記！”
這一拜，不光是后土欠下的人情，更是他們整個巫族，欠下的天大因果。
“道友多次相助我巫族，這份情誼，吾等沒齒難忘。”
脾性最為火爆的祝融，此刻也收起了滿身的烈焰神光，赤紅的眼眸中滿是感激。
“以后但凡有事，吾等定然竭盡全力相幫！”
其余祖巫，無論是掌控江河的共工，還是操縱雷電的強良，盡皆齊聲開口，聲震寰宇，立下了他們身為祖巫的誓。
這，是盤古正宗的承諾。
一九鼎，天地為證。
周源感受著他們那純粹而熾熱的情感，只是平靜地擺了擺手。
“諸位道友太過客氣了。”
“吾等既然是朋友，本尊自然要做些力所能及之事。”
一句“朋友”，讓帝江等祖巫心頭巨震。
他們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神中看到了決然。
周源或許只是隨口一提，又或許是真心實意。
但對他們巫族而，這兩個字的分量，重于泰山。
他們沒有再多語，只是將這份情誼，將周源的身影，深深烙印在了他們的真靈深處。
從此以后，周源之事，便是巫族之事。
哪怕周源不愿意與他們結盟，他們，也要單方面將周源當做最穩固的盟友來看待！
帝江環顧四周，那股屬于后土的圣人氣息雖然依舊彌漫在天地間，卻不見其身影。
他心中了然，開口問道。
“小妹是去閉關了？”
周源正欲回答。
轟——
一股更為宏大、更為精純的氣息從下方的血海深處流淌而出，瞬間席卷了整個幽冥世界。
這氣息中，既有圣人的超然與威嚴，又帶著一絲獨屬于后土的慈悲與溫和。
那是后土的氣息。
她顯然也感受到了兄長們的到來，于是暫時中斷了穩固境界的閉關，主動發出了邀請。
一道無形的通道自眾人腳下延伸，直入地府深處。
周源與帝江對視一眼。
“走吧。”
當即，一行人踏上通道，身形瞬間沒入了地府之中。
地府之內，輪回法則交織成網，秩序井然。
后土端坐于一方蒲團之上，周身圣威流轉，寶相莊嚴，但眉眼間的神色，卻依舊是那個讓他們熟悉的妹妹。
“兄長！”
她開口喊道，聲音清脆，帶著重逢的喜悅。
帝江等祖巫看到后土安然無恙，且真正踏入了那夢寐以求的圣人境界，一個個臉上都抑制不住地浮現出狂喜之色。
他們那堅毅如神金的面龐上，肌肉都在微微顫動。
“好！好！好！”
“小妹已經證道成圣，吾等巫族，已然全勝于妖族！”
“這回那些扁毛畜牲，可再也沒有任何囂張的理由了！”
祝融一拳砸在自己掌心，虛空中迸發出一連串的音爆，興奮之情溢于表。
“可惜！”
“吾等多次出手都被天道，被鴻鈞阻攔了下來，不然早就將那太陽星上的妖族天庭給覆滅了！”
“是啊，小小妖族，沐猴而冠，如何能夠和我等盤古正宗的巫族抗衡？”
眾祖巫三兩語，宣泄著長久以來被壓制的戰意與喜悅。
他們的聲音中充滿了對妖族的蔑視，以及對自己種族血脈的絕對自信。
相比于其他祖巫的興奮，身為大哥的帝江，卻更為關心后土的根本問題。
他揮手止住了眾人的議論，目光緊緊鎖定在后土身上，語氣中帶著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緊張。
“小妹，你的元神……”
他頓了頓，斟酌著用詞。
“可有恢復？”
此一出，原本喧鬧的大殿瞬間死寂。
祝融、共工等所有祖巫的呼吸都為之一滯，十一道目光齊刷刷地聚焦在后土的臉上，眼神中充滿了期盼與忐忑。
這才是關鍵！
小妹既然能夠證道成圣，那么困擾他們巫族無數歲月的元神桎梏，是否也一并被打破了？
這些年來，他們十二祖巫齊心協力，吞吐煞氣，熬煉肉身，修為早已抵達了混元巔峰。
可無論他們如何努力，卻始終找尋不到任何證道的契機。
前路一片迷茫。
他們隱隱有所猜測，自身修行的道路，很有可能是受到了誕生于盤古心臟濁血中的先天煞氣的影響。
這先天煞氣成就了他們強悍無匹的肉身，卻也污染了他們本該存在的元神，斷絕了他們感悟天道、元神寄托虛空的可能。
因此，后土的元神是否能夠被洗滌干凈，重新恢復，這件事對于整個巫族的未來而，至關重要！
這決定了他們是能找到一條全新的道路，還是只能去效仿父神盤古，走那條九死一生的以力證道之路。
以力證道！
那是何等艱難，何等兇險的道路！
其難度，甚至遠在鴻鈞所傳的圣人大道之上。
哪怕他們是盤古正宗，繼承了父神的部分偉力，對此也沒有半分信心。
看著兄長們那緊張到極點的神情，后土心中一暖，她知曉他們真正擔心的是什么。
她臉上綻放出一個燦爛的笑容，那笑容驅散了地府的陰沉，帶來了無盡的生機與希望。
“周源道友已經幫我將元神恢復了！”
“我此時的元神，近乎和洪荒中的諸多先天大能相當。”
轟！
這句話，如同一道開天辟地的驚雷，在十一祖巫的腦海中轟然炸響！
一股難以抑制的狂喜，從他們每一個人的心底最深處噴涌而出！
“恢復了？”
“真的恢復了！”
帝江的身軀都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他猛地將目光轉向一旁云淡風輕的周源，深深地，再次躬身一拜。
這一次，他的姿態放得更低，語氣中甚至帶上了一絲懇求。
“不知道友是使用了何等方法，才幫小妹洗滌了元神？”
他的聲音都在發顫，眼中是前所未有的熾熱光芒。
“可否……告知給我巫族？”
周源平靜地接受了這一拜。
他微微頷首，這種事情本就在他的預料之中，也沒有什么好隱瞞的。
“想要對付先天煞氣，唯有用功德之力。”
“只需要足夠的功德……”
周源頓了頓，目光掃過一張張充滿希望與渴望的臉龐。
“便可以將先天煞氣洗刷干凈。”
聞，眾祖巫那剛剛升騰起的狂喜與振奮，瞬間被一股沉重的寂靜所取代。
十二祖巫，盤古精血所化，生而為戰，肉身強橫無匹，執掌天地法則。
讓他們撕裂蒼穹，踏碎大地，不過是翻掌之間。
可功德……
這兩個字，對于他們而，陌生得仿佛來自另一個世界。
強如帝江，此刻也只是緊鎖眉頭，周身那無形的煞氣仿佛都因此而凝重了幾分。
其余祖巫，或摩挲著粗礪的下巴，或捏緊了能捏爆山岳的拳頭，神情中滿是無處發力的憋悶。
他們是洪荒的霸主，卻被這虛無縹緲的功德之力，束縛住了手腳。
“諸位兄長，不必為此煩憂。”
就在這片壓抑的沉默中，后土的聲音響了起來。
她的聲音清冷，卻又帶著一種輪回輪轉、萬物歸寂的奇異韻律，輕易便撫平了眾人心中的焦躁。
“吾立輪回，坐鎮地道，此乃天定之大功德。”
“只要幽冥地府運轉不休，六道輪回往復不止，地道功德便會源源不斷地匯聚于吾身。”
后土的目光掃過每一位兄長，眼神堅定而充滿希望。
“這先天煞氣，是父神開天辟地時留下的印記，亦是我等生來的枷鎖。但只要有足夠的時間，吾匯聚的地道功德，遲早能將兄長們身上的枷鎖，一一洗刷干凈。”
她的話語，不疾不徐，卻字字千鈞。
那不是一個虛無的承諾，而是一個已然鋪就、只需時間去踐行的未來。
帝江等人眼中的陰霾緩緩散去，胸膛中再次被一股灼熱的情緒填滿。
希望。
只要有希望，哪怕再等上百萬年、千萬年，又有何妨！
他們巫族，最不缺的就是時間與耐心。
“好！”
祝融一拍大腿，聲如洪鐘，震得殿宇嗡嗡作響，“只要能擺脫這該死的煞氣，等多久都值！”
周源靜立一旁，并未語。
他心中念頭飛轉，對于十二祖巫的困境，他并非沒有辦法，只是這個辦法的代價，實在太過巨大。
他的功德至寶，本體所化的功德葫蘆，確實能夠源源不斷地誕生功德。
若只是幫助一兩位祖巫，他傾力而為，尚可一試。
但眼前，是足足十一位祖巫。
洗刷他們自混沌中便開始積累的先天煞氣，所需要的功德，絕對是一個足以讓圣人都為之色變的天文數字。
那已經不是一條河流，而是一片功德的汪洋。
就算將功德葫蘆的本源盡數耗干，恐怕也只是杯水車薪。
這也是他當時為何只答應給十二祖巫一個名額的原因。
再多，他亦是無能為力。
就在這時，后土的目光轉向了他，隨即又落回帝江身上。
“兄長。”
“吾已凝聚元神，如今已可催動靈寶。”
“可否為我開啟巫族寶庫？我想于其中，尋一件趁手的靈寶。”
此一出，殿內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過來。
圣人。
這兩個字代表著不死不滅，代表著出法隨，代表著毀天滅地的恐怖偉力。
但再強的力量，也需要合適的兵器來承載與釋放。
后土總不能每次與同級別的存在交手，一上來就直接撬動整個地道本源之力。
那是最終的底牌，輕易動用不得。
“哈哈哈！當然可以！”
帝江聞，放聲大笑，笑聲中充滿了發自內心的喜悅和豪邁。
“我巫族寶庫，乃是父神所留，積攢了無數元會的底蘊，其中奇珍異寶不計其數！”
“只是我等只修肉身，不識元神，無法催動那些靈寶，這才讓它們蒙塵至今。”
“小妹如今成圣，能動用靈寶，正是讓這些寶物重見天日的時候！”
帝江的目光灼灼，充滿了對自家底蘊的絕對自信。
他話鋒一轉，目光落在了周源身上，語氣誠摯無比。
“周源道友，你對我巫族的恩情，比天還高，比海還深！”
“今日寶庫開啟，你若是有看上的東西，盡管開口，絕無二話！”
說罷，他不再多，而是將目光投向了身側一直沉默不語的燭九陰。
燭九陰，時間之祖巫。
他雙目微閉，周身氣息古老而幽深，仿佛自身就是一段被截斷的古史。
巫族的寶庫，并非藏匿于不周山的某處秘境，也不是存在于祖巫殿的某個空間。
它被燭九陰以無上時間法則，封存于歲月之中。
接收到帝江的示意，燭九陰那緊閉的雙眸，緩緩睜開。
嗡——
沒有驚天動地的巨響，也沒有光華萬丈的異象。
在燭九陰睜眼的瞬間，整個祖巫殿內的時空，都仿佛被抽離了。
光線變得粘稠，聲音被無限拉長，所有人的思維仿佛都被按下了慢放。
唯有周源，憑借著半步混元大羅金仙的道行，勉強維持著正常的感知。
他看到，一條虛幻、朦朧，無始無終的灰色長河，撕裂了現實的維度，于眾人面前浩蕩浮現。
那長河之中，翻滾的不是水流，而是一幕幕早已逝去的畫面，一個個尚未誕生的未來。
時間長河！
燭九陰面色肅然，雙手在胸前結出一個玄奧無比的法印。
那法印古樸、蒼涼，仿佛凝聚了時間開端的第一縷道韻。
“開！”
他口中吐出一個字。
法印向前一推，無聲無息地沒入了時間長河之中。
下一刻，整條奔流不息的虛幻長河，劇烈地顫動起來。
河水翻涌，浪花滔天，在那一片片破碎的時光剪影深處，一道道璀璨奪目、氣息各異的寶光，沖破了時間的禁錮，爭先恐后地浮現而出！
仿佛一顆顆被埋藏在河床底部的星辰，在這一刻，被盡數喚醒。
“周源道友，請！”
帝江側過身，伸出手，做了一個邀請的姿勢。
周源的眼底，閃過一抹難以掩飾的驚異。
將整個寶庫藏于時間長河之內，這等手筆，當真是匪夷所思。
他也對盤古這位開天辟地的無上存在，究竟給自己的后裔留下了何等驚人的遺產，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一行人邁步，身形穿過一層無形的水幕，直接走入了那片寶光匯聚之地。
剛剛踏入，周源的呼吸都不由得為之一滯。
入目所及，是光。
無窮無盡的光。
赤色的、金色的、紫色的、玄黃色的……成千上萬道寶光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片絢爛到極致的光之海洋，讓人目眩神迷。
每一道光華，都代表著一件靈寶。
周源神念一掃，心中便有了大致的估量。
光是靈寶，數量便不下數千件！
這等底蘊，若是傳揚出去，足以讓整個洪荒為之瘋狂。
不過，他也看分明，其中絕大部分都是后天靈寶，先天靈寶的數量并不算多。
除此之外，還有著大量造型古樸、煞氣與靈氣交融的器物，那是獨屬于巫族的巫寶。
“小妹，你可真是好福源啊。”
就在這時，燭九陰的聲音響起。
他那雙洞悉時間的眼眸，似乎早已看穿了寶庫中的一切。
“庫中，確有一件至寶，與你最為契合。”
話音未落，他并指成劍，對著虛空深處輕輕一劃。
時間法則的力量無聲涌動，仿佛一只無形的大手探入了層層疊疊的寶光深處。
下一瞬，一道厚重到極致，幾乎凝成實質的寶光，發出沉悶的破空聲，從寶庫最深處飛馳而來。
那道寶光并不璀璨，反而顯得有些灰暗，卻帶著一股開天辟地、重定地水火風的無上威壓。
它緩緩懸停在了后土的面前。
后土伸出纖纖玉指，對著那團厚重的寶光，凌空一點。
沒有劇烈的能量爆散，那包裹著寶物的光華，如同被春風吹散的薄霧，一層層地消弭于無形。
寶物的真容，徹底顯露出來。
周源的目光投射過去，只看了一眼，他整個人的心神，便掀起了滔天巨浪。
那是一柄鑿子。
一柄造型古樸、通體灰蒙，毫不起眼的石鑿。
它上面沒有任何華麗的紋路，也沒有任何法則道韻流轉，甚至感受不到一絲靈寶應有的靈性波動。
可就是這樣一件樸實無華的器物，卻讓周源的瞳孔，收縮到了極致。
因為這是一件混沌靈寶！
盤古大神昔年開天辟地之時，用以鑿開混沌，定鼎洪荒世界的無上-->>至寶！
辟地鑿！
周源心神劇震，一個念頭不可抑制地浮現在腦海。
這件伴隨盤古開天的混沌靈寶，竟然沒有在那場曠世大劫中崩毀，而是被完好無損地保留下來，存放于巫族的寶庫之中！
這
周源的目光逐漸沉靜，凝視著后土掌心那柄古拙的石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