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角有人放了爆竹,突如其來的聲響嚇了蘇洄一跳,肩膀抖了一下,但沒多會兒又踮著腳往爆竹那兒看。
寧一宵抓了他的手腕,“那里有間華人超市,去買點對聯剪紙回家貼上吧。”
蘇洄就這樣被他拽走了。
他們在店里逛了逛,這里紅彤彤一片,剪紙窗花對聯燈籠應有盡有,蘇洄的視線被一個小虎頭鑰匙扣吸引,下意識就買了一對,但后來一想,覺得好怪,便藏起了自己的,只留了一只在手上。
“這是什么?”寧一宵看見,走過來,從他手里拿起虎頭鑰匙扣。
“送你啦。”蘇洄說完,又覺得這和寧一宵的風格不太搭,“你想不想要啊,不要也沒關系。”
寧一宵直接揣進口袋。
他十分懷疑如果自己不要,蘇洄會轉手送給某個學生。
就在寧一宵為其他年貨結賬的時候,蘇洄一直向外張望,忽然他發現對街有個賣吃食的小門面,仔細確認了門口[節日限定]的菜單,他有些驚喜,于是對寧一宵說:“我去斜對面買個東西,很快回來。”
他聲音不大,淹沒在來來往往的客人中,但自己卻并未注意到。
寧一宵付過賬,回頭發現蘇洄并不在身邊,心下一緊,“蘇洄?”
他轉身要去找人,甚至連買的東西都忘了拿,直接落在柜臺,離開店面的時候被店員叫住,塞到他手里。
寧一宵拿出手機,撥給蘇洄,但并沒有人接。街道上人頭攢動,視線范圍內都是擠擠攘攘的人,根本找不到他。
就在電話掛斷后,他聽到了蘇洄的聲音。
循聲找去,隔著洶涌人潮,他看到蘇洄踮著腳朝他揮手,就在街對面,被敲大鼓的人群遮住。
一顆心終于放下,寧一宵走過去,差一點就要發脾氣,但還是壓住了火,語氣算是平和,“干什么去了?為什么自己突然走開?這里這么多人。”
“我說了呀,我要買東西。”蘇洄笑著,將寧一宵拉到一邊的僻靜處,像是獻寶那樣將自己懷里的外賣紙盒打開來,遞給寧一宵,“看,炸元宵!”
寧一宵愣了愣。
蘇洄笑容真摯又純真,“我突然發現有賣的,好巧啊,正好是最后一份,我再晚一點到就賣完了,而且那個阿姨人很好,因為是最后一份還送了我桂花蜜,說讓我淋上去吃。”
人太多,他踮著腳湊到寧一宵跟前說,令寧一宵幾度想在這里直接吻他。
“你要不要嘗一下,不知道怎么樣,反正很多人買,我買的是黑芝麻餡兒的。”蘇洄說著,用竹簽叉起一顆,正要遞給他,忽然又想到寧一宵的潔癖,讓他在人這么多的大街上吃東西肯定很不舒服。
“算了,我們先找間餐廳吧,我好餓。”
蘇洄沒察覺到自己下意識的撒嬌,只是一心想著找間環境好的地方陪他吃元宵。
寧一宵的注意力卻全然放在蘇洄凍紅的一雙手上。
“等一下。”
蘇洄回頭,只見
寧一宵將手套脫下來,遞給他。
“你幫我戴著。”
蘇洄有些不解,“你不戴了嗎?”
“嗯,我想擦一點護手霜。”寧一宵隨口說,“擦了再戴會很難受。”
蘇洄的表情還是很迷茫,“那就把手套裝口袋里吧,你大衣口袋是不是很小?我可以幫你裝。”
寧一宵對他的腦回路無計可施,“人擠人,很容易不見,你替我戴一會兒。”
“好吧。”蘇洄覺得他很奇怪。
但寧一宵可能真的很念舊,真的丟掉了說不定他會很焦慮。
蘇洄將炸元宵遞給寧一宵,乖乖戴上了他的手套。
好暖和。
是寧一宵的體溫。
有點大,他捏了捏空空的指尖,想到寧一宵很寬大的手,總是可以完全地包住他的。
不知為何,蘇洄的臉頰有些發燙,對他而,戴上寧一宵的手套仿佛就和與他牽手一樣親密了。
“我知道一間不錯的餐廳。”寧一宵在人群中抓住了他的手腕,“走吧。”
他們在一間熱鬧的粵式餐廳落座,這里有很多老人,說著非常正宗的粵語,蘇洄聽不太懂,但覺得很有趣。
蘇洄怕他覺得環境不夠干凈,抽了紙巾擦了擦桌面,也順手拿走了桌面上的免洗洗手液。
“不要洗,你手已經很干凈了。”他對寧一宵說。
寧一宵只好妥協。
客人太多,點餐時餐廳不接受忌口上的調整,寧一宵大概點了幾樣,都是蘇洄過去愛吃的菜。
餐點上來之后,像是條件反射那樣,寧一宵拿起筷子,將菜品上的蔥花和香菜都一一挑走。
這個舉動令蘇洄無端有些難過。
他們好像都被潛意識固化,還是在一起時的樣子,盡管什么都變了。
看到最后上上來的一碗雞蛋羹,這種感覺便尤為強烈。
蘇洄想,自己這一輩子可能都不會再遇到像寧一宵這樣,永遠記住他喜好,也永遠包容他缺點的人了。
感冒影響了味覺,但蘇洄還是吃得很開心,一個人吃了大半份雞蛋羹,也分了幾顆給寧一宵買的炸元宵。
“很好吃啊,是吧?”他用充滿期待的眼神望著寧一宵。
寧一宵點頭,嘴角勾著笑,“好吃。”
快走完這條唐人街的時候,他們路過了一家老式點心坊,賣的都是傳統的中式點心酥餅。
“想不想吃?”寧一宵側頭問蘇洄。
蘇洄的心思都被他猜中,于是承認,“想吃老婆餅。”
他心虛的樣子很可愛,寧一宵嘴角抿開笑意,于是排隊給他買。
好不容易排到他,酥餅卻都賣得差不多,老婆餅最搶手,要等五分鐘才會有新一批。
賣餅的是個年紀不小的阿姨,說著一口粵語,蘇洄完全聽不懂,湊到寧一宵身旁,小聲問他,“是賣完了嗎?”
“要等等,一會兒會有新出爐的。”寧一宵說。
“你聽得懂粵語啊。”蘇洄有些驚訝,抱著一絲僥幸心理問,“你以前應該不會吧。”
他覺得自己不會記錯,雖然他們相處也不過半年。
但蘇洄潛意識里不愿意接受寧一宵的變化。
“嗯,后來學的。”寧一宵說,“剛起步的時候,遇到一個華人投資方,他是廣東人,好幾代移民了,只會說粵語不會普通話,當時為了拿到他的投資,我花了一點工夫學粵語,想拉近關系,好溝通點。”
“然后呢?”蘇洄好奇,“拿到他的投資了嗎?”
寧一宵點頭,“他投了很大一筆,是我a輪融資拿到的最高一筆資金,而且后來一輪也跟投了。”
“你好厲害啊。”蘇洄仰著頭。
寧一宵覺得他語氣很可愛,差一點就要學舌說出來,但還是忍住了。
賣餅的阿姨說“老婆餅好了,誰要老婆餅”,寧一宵便轉了頭,用粵語回答,“我要一份,謝謝。”
阿姨聽到他說粵語,倍感親切,又見他個子很高,人又親切,于是便笑著說,“靚仔,買給誰吃啊。”
寧一宵聽懂了她的揶揄,輕笑了笑。
“我旁邊這個戴帽子的小朋友。”他用粵語說。
阿姨瞥了一眼蘇洄,一下子明白了,“哎呀,長得真靚,太般配啦,送你們一塊紅豆糕,新的一年甜甜蜜蜜啊。”
她還多塞了一張外賣唬杓頻孟衩跋麓慰梢源虻緇敖形頤撬凸サ摹!
寧一宵說了謝謝,接過酥餅,轉交給蘇洄。
蘇洄很是好奇,追著寧一宵的腳步便問,“剛剛阿姨說什么啊?”
“不告訴你。”寧一宵故意逗他。
蘇洄有些著急,“你說嘛,你們聊得好開心,她一直在笑,我也想知道。”
寧一宵站定,開始扯謊,“我說我要一份老婆餅,她問我是不是很喜歡吃老婆餅。”
“然后呢?”蘇洄的額發被壓在毛線帽下,露出一雙亮晶晶的眼睛,很像小動物。
寧一宵說起謊來臉不紅心不跳,“我說是的,然后問她,買老婆餅送不送老婆?”
蘇洄開始意識到不對勁了,臉色也漸漸變化,用戴著手套的手把衣領拉上去,遮住下半張臉。
寧一宵還一本正經地繼續,“她說,看我長得不錯,可以把她女兒介紹給我。”
“還給了我名片。”
蘇洄將信將疑,忽然感覺手里熱騰騰的酥餅不香了。
寧一宵見他沒什么反應,也不再繼續,他們從另一條人少的街返回停車的地方,中途還被小孩子噴到彩帶,沾了一身。
回到車里,寧一宵打開空調,側頭見蘇洄在發呆,肩上還沾著彩帶,于是隨手替他摘掉,“怎么不吃?我排了很久。”
蘇洄回過神,拿出來吃了一口,又放回去,還生怕把餅渣弄到寧一宵車里,檢查了半天。
車子開到另一個街區,等紅燈的時候,寧一宵忽然聽到蘇洄開口。
“她真的要把自己的女兒介紹給你啊?”蘇洄扭頭,盯著寧一宵的臉,一臉認真。
寧一宵沒料到他還在想這件事,差點笑出來。
“怎么了,我不配嗎?”
“不是。”蘇洄搖了搖頭,“沒什么。”
紅燈還差兩秒,如果再多幾秒,寧一宵可能真的會忍不住吻他。
寧一宵不由得笑了笑,向蘇洄坦白,“騙你的。”
“買老婆餅不送老婆,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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