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尚香與赫青青此刻心中懊悔萬分,深悔不該口無遮攔,更不該受崔碧瑤攛掇。
她們下意識想央求崔碧瑤替她們說情,甚至想拿“是她讓她們過來”這事作些文章,可話未出口,便見貴太妃眸光沉沉,語含深意地敲打道:“禍從口出,今日之事權當是個教訓。往后時刻謹記謹慎行,莫要給家中招惹無妄之災。”
二人頓時噤若寒蟬,再不敢多一字,只得跟著引路嬤嬤,悻悻退了下去。
見涼亭內氣氛凝滯,貴太妃唇角微揚,找個話頭來緩解氣氛:“內務處新貢了些嶺南荔枝,本宮命人制成了冰碗,正好分與諸位解解暑氣。”
宮人們立刻應聲而動,端著晶瑩剔透的琉璃碗,穿梭于眾人之間,奉上沁著涼意的荔枝冰碗。
姜若淺用銀簽子輕輕戳起一顆瑩白如玉的荔枝,剛欲送入口中,便聽一旁的崔碧瑤柔聲開口:“說起來,孫姑娘與赫姑娘平日里瞧著也是頂老實的人兒,素來不見與誰爭執,今日怎會平白冤枉起姜妹妹來?倒害妹妹受了好大的委屈。”
此事本已被裴煜一語定論,理應就此揭過。
貴太妃特意以荔枝冰碗轉移話題,正是此意。
然而崔碧瑤表面裝的寬厚善良,其實心小最是狹隘。
眼見姜若淺非但毫發無損,反倒得了一套御賜頭面,心中妒意翻涌,如同被貓爪撓心般難受,便忍不住又挑起話頭。
她口稱孫、赫二人“老實”卻“平白冤枉”姜若淺,其用意無非是暗暗引導眾人,姜若淺未必全然無辜。
姜若淺眨了眨那雙水潤潤的杏眼,她眼睛生得又大又圓,天然帶著幾分無辜單純:“她倆老實不老實,我與她二人不相熟,無從判斷。只是老話常說‘知人知面不知心’。”
她微微歪頭,聲音清甜,卻帶著軟釘子,“倒不知崔姑娘如何斷定她們老實?莫非與她們相熟得很?”
崔碧瑤沒料到姜若淺辭如此犀利,竟敢與她針鋒相對,被懟的一時語塞。
她生怕自已苦心經營的嫻雅清高人設崩塌,忙轉頭覷了眼裴煜,強笑道:“姜妹妹說哪里話,我與孫姑娘、赫姑娘也不過是點頭之交,方才那幾句,不過是瞧著妹妹受屈,替妹妹抱不平罷了。”
姜若淺眸子彎成月牙,笑意卻未達眼底:“嗯,確實委屈。方才事態未明時,崔姑娘不還在眾目睽睽之下,逼著我向她們道歉么?崔姑娘貴為京中第一才女,天資聰穎,博覽群書,連孫吳兵法都深諳其道,不該人云亦云才是。”
崔碧瑤到底有些功底,此刻并未出聲爭辯,反而將姿態放得更低,聲音放得極軟:“此事確是姐姐思慮不周,唐突了妹妹。改日我定親手做些精細糕點,送給妹妹,權當賠罪。”
雖然姜若淺不稀罕她做的糕點,可能折騰她勞作,還是以賠罪的名義,自然不會放過這送上門的機會。
做戲誰還不會,姜若淺當即綻開一個干凈甜美的笑容,聲音比她還柔:“崔姑娘重了。什么賠罪不賠罪的,能嘗到姑娘親手做的點心,我歡喜還來不及呢。”
她們倆的交鋒從話里的內容,到各自的稱呼。崔碧瑤自稱姐姐,而姜若淺一直稱她崔姑娘。
上首的裴煜瞥了一眼姜若淺那副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模樣,心道這小東西果然是一點虧都不肯吃。
他適時開口:“此事既已分明,便就此揭過。御花園中新荷初綻,你們去園中賞玩一番,莫要辜負了這滿園芳菲。”
韓嫣悄悄在桌下扯了扯姜若淺衣裳:“咱們出去?”
姜若淺會意點頭,兩人悄然退出涼亭。
走出一段距離,韓嫣便輕撫胸口,長舒一口氣:“天爺,可算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