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聽雨沒有回應女兒,她只是抬起手,輕輕拂去樹干上的一片青苔。
    “你看這里。”
    她的聲音,輕得像一片羽毛。
    顧承頤的視線,落在她指著的地方。
    那里的樹皮,相比周圍的粗糙,顯得異常平整。
    上面,用刀,深深地刻著兩行字。
    字跡已經有些模糊,被歲月侵蝕得失卻了最初的鋒利。
    但依舊,清晰可見。
    是兩個并排的名字。
    顧承頤。
    孟聽雨。
    那一瞬間,全世界的聲音,都消失了。
    風聲,鳥鳴,女兒的驚嘆,全都褪去。
    顧承頤的耳中,只剩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聲。
    一聲,又一聲。
    震得他四肢百骸都在發麻。
    他緩緩地,抬起手。
    那只在科研領域精準無比、穩定如磐石的手,此刻,卻抖得不成樣子。
    指尖,在距離那兩個名字一寸的地方,停住了。
    他不敢碰。
    像一個罪人,不敢觸碰圣潔的遺跡。
    孟聽雨安靜地看著他,沒有催促。
    她知道,這道坎,只能他自己跨過去。
    過了很久,久到念念都有些不耐煩地拽了拽他的衣角。
    顧承頤深吸一口氣,終于,顫抖著,伸出了手指。
    指腹,輕輕地,觸碰到了那深刻的紋路。
    “顧”字的橫折。
    “承”字的撇捺。
    “頤”字的頁腳。
    然后,是旁邊那個,被他刻得格外認真,格外秀氣的名字。
    “孟聽雨”。
    觸感粗糙,卻又溫潤。
    這股觸感,像一道電流,從他的指尖,瞬間竄遍全身,最終,在他的大腦深處,引爆了一顆炸彈。
    記憶的閘門,被這股巨力,徹底沖垮。
    無數的畫面,帶著聲音,帶著氣味,帶著溫度,洶涌而來。
    ……
    一個晴朗的午后。
    陽光透過香樟樹的葉縫,灑下金色的光斑。
    他手里握著一把撿來的、生了銹的小刀,正專注地,在樹干上刻著什么。
    她就坐在一旁的樹根上,托著下巴,安靜地看著他。
    她的眼睛里,映著細碎的陽光,比天上的星星還要亮。
    “阿頤,你在刻什么?”
    他沒有回頭,只是悶聲說:“沒什么。”
    他不想讓她看見。
    他覺得,把兩個人的名字刻在一起,是一件很……很幼稚,又很鄭重的事情。
    以他當時的身份,他沒有資格做這么鄭重的事。
    “我看看嘛。”
    她湊了過來,帶著一身好聞的馨香。
    當她看清那兩個名字時,她愣住了。
    隨即,一抹動人的紅暈,從她的臉頰,一直蔓延到耳根。
    他記得自己當時,緊張得手心都在出汗,刻“頤”字的最后一筆時,差點劃偏。
    “為什么要刻……”
    她小聲問,聲音里帶著一絲羞怯。
    為什么要刻?
    他自己也說不清。
    或許是那天的陽光太好,或許是她嘴角的笑容太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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