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龐疑惑地看著王揚，呆了呆，眼中閃過一道亮光，恍然道：“哦！這是搞笑！是梗！”
王揚：(╬▔＾▔)
“這不是搞笑！!不是梗??！”
......
“兄弟，你這屋太空，得弄點字畫啊擺件啊什么的?！睒俘嫮h(huán)顧主廳。
“不用了吧?！?
“怎么不用？你堂堂瑯琊王氏，沒擺件容易被人小覷了。再說你這兒連憑幾、隱囊都沒有，怎么能坐得舒服？”
憑幾和隱囊都是當(dāng)時流行的小型家具。前者一般形制為下三足，上面呈圓弧形，可以后靠、置肘、斜倚；后者則多為橢圓形細軟靠墊，有點類似于今天的靠枕。
因為南北朝時尚未發(fā)明帶靠背的椅凳，所以坐的時候沒有支撐，容易疲憊，這時候憑幾和隱囊就顯得尤為重要了。
王揚被樂龐拉著去采購，見陳青珊在布置房間，便沒叫她，只是出門前和黑漢說了一聲自已要出去一會兒，讓他先盯著。
夕陽西下，黑漢在落日的余暉中邊搬東西邊大聲答應(yīng)著，整個人干勁十足，比以前多了不知道多少活力。他知道，他一家的命運都從此處改變了。雖然脫兵籍的事還要兩天后才能出結(jié)果，但既然公子說能辦，那就一定沒問題！
樂家牛車上，樂龐給王揚數(shù)著需要買的物件，想了想又道：“對了，還得買幾個侍婢。”
王揚跟樂龐也不藏著掖著，苦笑道：“我手頭不寬裕，還買仆婢？一個侍婢怎么著也得一兩萬吧。”
樂龐笑道：“你這是要買多俊的美婢？在荊州，就算大府里出去的婢女，也不過七八千。一般的良家婢五六千就能下來。”
王揚神色忽然鄭重起來：“你說真的？那小女孩兒豈不是更便宜？”
樂龐沒注意王揚神色的變化，只是道：“那當(dāng)然，一般的小女童不過小幾千。品相好的要貴一些，但也貴不到哪去......”
王揚已經(jīng)沒在聽樂龐后面說的什么了，他腦中盡是和杜三爺交涉時的場景。
之前和庾于陵帶錢回八營村，正撞到杜三爺搶人，那時便覺得奇怪，因為自已已經(jīng)答應(yīng)還錢，可杜三爺先是不講信用，提前來要賬；再是不愿收錢，反而和王揚談判，希望他別管這事。當(dāng)時王揚便問了杜三爺是不是奔錢來的。
后來杜三爺收了錢就走，他便再沒多想。只是以為小阿五一個大活人，又生得可愛伶俐，所以杜三爺寧愿要阿五也不愿要錢。
這種判斷基于一個潛意識，就是當(dāng)時人口買賣的價格和他還給杜三爺那“一萬三千兩百錢”應(yīng)該是差不多的。只有這樣才會出現(xiàn)還不上錢后，杜三爺要拿阿五抵債的情形。
可經(jīng)過樂龐這么一說，王揚才發(fā)現(xiàn)不對！
如果用幾千錢就能買一個小孩兒，那杜三爺怎么會抓了阿五就算抵債？難不成他是大善人？
其實如果王揚不是穿越的人，這個疑點早該發(fā)現(xiàn)。之前想辦法還高利貸時，王揚問黑漢一萬錢的價值，黑漢說過一句話——“把我賣了也不值萬錢！”
當(dāng)時王揚便隱隱覺得別扭，可那時全部心思正用在如何賺錢上，又一想可能人口市價便是如此，黑漢一個大老粗，行情興許就不如小女孩兒值錢。便沒有深思。
現(xiàn)在這么一看，自已還錢杜三爺都不想要，只想帶走阿五，這不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嗎！
杜三爺想干什么？
為什么是阿五？
對了，阿五呢？
今天搬家，就屬小阿五最高興。整個下午她都幫忙搬東西，來來回回，跑進跑出不知多少趟，怎么剛才出門時沒見到她？
王揚頓時有種不好的預(yù)感，叫道：“快調(diào)頭！回好井巷！”
———————
注：1不要以現(xiàn)代的貨幣體系類比古代。覺得庾黔婁送的禮物價值才六千，好像不怎么多一樣。其實六千比不少百姓的全部家產(chǎn)還要多?！赌淆R書·顧憲之傳》記永明六年之事：“山陰一縣，課戶二萬，其民資不滿三千者，殆將居半。”
《魏書·安定王休傳》說“丁不十錢之費”，意思就是打一份工日薪不到十文；這個和《魏書·薛虎子傳》記載的士兵薪資能對上，里面說士兵年薪“資糧之絹，人十二匹”，就是一個月一匹絹，南北朝絹布也屬于貨幣之列，絹一匹在當(dāng)時的均價大概三百錢（南朝《南齊書·王敬則傳》：“今機杼勤苦，匹裁三百”；北朝《魏書·食貨志》：“絹匹止錢二百，而私市者猶三百。”則南北相差不大），那就是一個月三百，百姓日薪是十文，那一個月也是三百。這大概是底層百姓的一個普遍收入標(biāo)準(zhǔn)。
所以庾黔婁送二十匹絹已經(jīng)說明他很看重王揚了。梁武帝覺得陸倕的文章寫得好，賞絹也不過是三十匹。（《梁書·陸倕傳》：“昔虞丘辨物，邯鄲獻賦，賞以金帛，前史美談，可賜絹三十匹。”）當(dāng)然，跟宋文帝賞賜的大手筆不能比。（《南史·徐豁傳》：元嘉初，為始興太守，表陳三事，文帝嘉之。賜絹二百匹，谷一千斛）
至于當(dāng)時的人口價雖然根據(jù)年齡、出身、體貌以及販賣的具體情形不同，價格有所浮動。但一般都在數(shù)千的范疇。比如作者說里的引的史料，那個叫“綠草”的婢女賣了七千。再比如《梁書·劉峻傳》：“峻年八歲，為人所掠至中山，中山富人劉實憫峻，以束帛贖之?！辈@里指的就是當(dāng)時通用的貨幣“絹”，“束帛”是十匹絹。
（凡物十曰束，計帛曰端，束帛就是十端，兩端為一匹，按照鄭玄等古人的注，很容易把束帛理解成五匹，但其實南北朝時通行的文例是把束等同于十匹。這個如果佐證起來就太冗長了，僅舉一例之。《南齊書·王敬則傳》：“永初中，官布一匹，直錢一千，而民間所輸，聽為九百。漸及元嘉，物價轉(zhuǎn)賤，私貨則束直六千?！比绻俏迤?，那“束直六千”，一匹就是一千二，不符合“物價轉(zhuǎn)賤”的描述，只有把束理解成十匹，那一匹是六百，這才順理成章）
所以那個中山富人贖八歲小男孩兒用了十匹絹，按照均價三百算的話，也就三千錢。這算是人口價中比較低的一例。不過這換算的是均價，當(dāng)時絹價高于均價也說不定。
2有一種說法是宋之前貴族都不吃豬肉，因為沒有閹割的技術(shù)，導(dǎo)致豬肉味酸。這又是一則歷史謠。早在商代，先民就已經(jīng)學(xué)會給豬去勢了，并且依據(jù)是否閹割，在甲骨文中“豕”字的字形上做出區(qū)分。對于這個問題感興趣的小伙伴可以參考聞一多先生的《釋為釋豕》。
實物中西周晉侯墓里出土了一個“斷尾豬”的青銅像（現(xiàn)藏山西省博），斷尾是古代去勢技術(shù)中的重要部分。北魏的《齊民要術(shù)》有云：“其子三日便掐尾，六十日后犍?！?
“犍”就是閹割的意思。之所以要斷尾，是因為“三日掐尾，則不畏風(fēng)。凡犍豬死者，皆尾風(fēng)所致耳。犍不截尾，則前大后小。”
所以在魏晉南北朝時豬肉并不會為貴族摒棄。晉代大士族王濟請司馬炎吃飯，有道菜就是“烝豚”，司馬炎覺得“異于常味”，吃美之后特意問了做法然后被震驚了。阮籍葬母，也是“蒸一肥豚”。包括王揚說的“三口一頭豬”，這個梗在電影里是烤乳豬，烤乳豬這道菜在南北朝時已經(jīng)很流行了，當(dāng)時叫“炙豚”，要烤得“色同琥珀，又類真金，入口則消，狀若凌雪”。
不過從東漢到魏晉再到五胡，胡民大量內(nèi)遷，所以羊肉日盛，到魏晉時已經(jīng)開始有壓過豬肉之勢，等到了北朝，羊肉便成了北方的代表食材，但沒有什么羊尊豬賤的說法。區(qū)分豬肉地位高下是宋代才開始流行的觀念（關(guān)于貴族不吃豬肉的謠應(yīng)該也是來源于此處），此中原因，既有飲食慣性的因素，也有醫(yī)療文化觀念的建構(gòu)，還有唐末至宋初具體的歷史背景，體量足夠一篇考證札記了，就不多說了。
ps歷史謠實在太多了，教大家一個簡單的辨別方法，如果一個論斷以“古代都是什么什么”開始的，那是謠的概率就不小了。因為古代的概念太大了，不說某一種觀念思想，就是某一個物件，每百年興許都會經(jīng)歷幾種變化，把某一特定時間段的特定例子當(dāng)做泛用的定理，出問題的可能性就大大增加了。
pps太忙了，今天只有一章。其實勉強一點也能更第二章，但我的習(xí)慣更之前即時做調(diào)整，有時這種調(diào)整可能會延伸至幾章甚至幾十章之后，有時可能加注，為了保證質(zhì)量，還是先不更了吧。
王孝伯說但使常無事，痛飲酒，熟讀離騷，方可稱名士。
唉，最是難得半日閑，又不好飲，我果然做不了名士......
_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