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向東走了，紅星大隊(duì)卻因?yàn)榻?，徹底沸騰了。

十噸化肥！

一百升柴油！

當(dāng)公社的拖拉機(jī)“突突突”地，把一袋袋印著字的化肥運(yùn)到大隊(duì)倉庫時(shí)。

全村老少爺們都跑出來圍觀，那場面，比過年分豬肉還熱鬧！

趙大山背著手，挺著腰桿，在倉庫門口來回踱步，臉上的褶子笑成了一朵盛開的老菊花。

“都看好了?。∵@可是芷丫頭給咱們?nèi)鍫巵淼母猓　?

“今年秋收，家家戶戶都給我卯足了勁兒干！誰要是偷懶，第一個(gè)對不起的就是芷丫頭！”

“好！”

“大隊(duì)長說得對！”

村民們扯著嗓子叫好

這年頭，什么最實(shí)在？

糧食！

能讓糧食增產(chǎn)的化肥，那就是頂頂好的寶貝！

在他們眼里，姜芷這丫頭，早就不止是“小神醫(yī)”了。

她是能給全村帶來好處的活財(cái)神！

整個(gè)紅星大隊(duì)都沉浸在喜悅中，唯獨(dú)姜家老宅，氣氛壓抑得像下雨前的茅房，又悶又臭。

“憑什么！”

姜老太一巴掌拍在炕桌上，震得上面的粗瓷碗跳了一下。

“她姓姜！是我們老姜家的孫女！得了這么天大的好處，居然全便宜了外人！咱們自己家，連根毛都沒撈著！”

她越想越氣，一口惡氣堵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來，憋得整張老臉都成了醬紫色。

那可是縣革委會主任的人情?。?

還有那十噸化肥！

要是能扒拉一袋到自家自留地里，那菜長得還不得跟吹氣球似的？

姜為民蹲在門口，一口接一口地抽著旱煙，煙霧繚繞，看不清他的表情。

“為民！”

姜老太猛地看向他。

“你是個(gè)死人嗎？就不知道吭一聲？”

“你是她親爹！她現(xiàn)在有出息了，孝敬你，孝敬我這個(gè)奶奶，難道不是天經(jīng)地義的嗎！”

“你去！現(xiàn)在就去！”

“你去！現(xiàn)在就去！讓她把在縣里掙的錢和票都拿出來！再不然，就讓她去跟趙大山說，給咱們家分兩袋化肥！”

“我……”姜為民有些猶豫。

“你什么你！”

姜老太抄起枕頭，狠狠朝他砸了過去。

“你不去，難道要讓我這張老臉親自去求她嗎！你這個(gè)當(dāng)?shù)哪樏?，還要不要了！”

“孝道”和“臉面”。

這兩個(gè)詞，精準(zhǔn)戳中了姜為民的軟肋。

他把煙桿在鞋底上用力磕了磕，熄滅了火星，然后猛地站起身。

“我去就我去！”

……

西邊的小院里，一片安寧祥和。

姜芷正坐在小馬扎上，耐心地教趙秀娥處理從縣里帶回來的藥材。

經(jīng)過這段時(shí)間的調(diào)理和滋養(yǎng)，趙秀娥的氣色好了不止一點(diǎn)半點(diǎn)，人也自信開朗了許多，臉上的笑容都多了起來。

“芷兒，你看，這個(gè)白芍，我切得勻不勻？”

“挺好的，娘，你學(xué)得很快?！?

母女倆正說著話，院門被人“砰”的一聲，從外面粗暴地踹開。

姜為民黑著一張臉，帶著一身煙味和泥土味，大步流星地闖了進(jìn)來。

他身后，還跟著滿臉刻薄的姜老太，和眼神里全是嫉妒的李翠花。

“姜芷！”

姜為民一開口，就是一副大家長的命令口吻。

“你奶奶身體不舒服，你作為孫女，是不是該有所表示？”

姜芷抬起眼皮，手上炮制藥材的動作沒停。

“哦？哪里不舒服？”

“是上次裝病沒裝像，心里不舒服？”

“還是看著全村都分了化肥，眼紅得不舒服？”

“你！”

姜為民被她這不咸不淡的話，噎得臉色漲紅。

他深吸一口氣，強(qiáng)行把話題拉了回來。

“你少在這里胡攪蠻纏！”

“你現(xiàn)在出息了，能掙大錢了，也攀上縣里的大領(lǐng)導(dǎo)了！但你別忘了，你姓姜！你的根，在這里！”

“做人不能忘本！你掙的錢，理應(yīng)拿出來一部分，孝敬長輩，幫襯家里！”

跟在后面的姜老太立刻幫腔。

“就是！你爹說得對！你吃我們姜家的，喝我們姜家的，現(xiàn)在翅膀硬了就想單飛？告訴你，沒門！”

“今天，你要么拿錢，要么拿糧！”

“不然我就去大隊(duì)部好好說道說道，讓全村人都來看看，你姜芷是怎么當(dāng)不孝孫女的！”

趙秀娥被這陣仗嚇得臉色發(fā)白，拉了拉女兒的衣袖。

姜芷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安心。

然后，她站了起來，拍了拍手上的藥渣，走到姜為民面前。

“孝敬？”

“行啊。”

“你們又來找我算賬，我還正想跟你們算算?！?

她的目光平靜地掃過姜老太，又落到身上姜為民。

“我娘嫁給你，沒過過一天舒心日子?！?

“你往家里寄的錢，我跟我娘，連味兒都沒聞著?！?

“我從小到大，穿的是別人剩下的，吃的是全家最差的?！?

“現(xiàn)在，你跑來，跟我談‘孝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