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海峰的身影出現(xiàn)在門口。
他慣常的、經(jīng)過無數(shù)次官場打磨的謙恭笑容掛在臉上,但那弧度卻顯出僵硬。
他的目光快速掃過寬大的辦公室,像是被那份沉甸甸的安靜所懾,才最終落在端坐的江昭寧臉上。
“江書記,您找我?”聲音鉆進靜謐的空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氣短和沙啞。
“王書記,來了,坐。”江昭寧抬手,動作簡潔有力,指向?qū)挻筠k公桌對面那把皮面深沉的單人座椅。
王海峰依快步走到椅邊。
幾乎只坐了半個椅面,腰桿挺得過分筆直,顯出一種刻意的端正。
兩條腿并攏,雙手僵硬地擱在膝蓋上,手指無意識地捏著西褲的筆挺褲線,局促得像是課堂里面對嚴師的小學(xué)生。
汗水幾乎難以察覺地浸濕了他鬢角處貼服的幾根灰白短發(fā),在窗邊透亮的光線下閃著微弱的濕痕。
他臉上掛著的笑容,更像是強貼上去的一張面具,脆弱得隨時可能龜裂剝落。
江昭寧沒有哪怕一秒的寒暄,甚至沒有等王海峰徹底在座椅上尋找到一絲虛假的安穩(wěn)。
他身體微微前傾,雙手隨意卻穩(wěn)定地交叉放在锃亮的桌面上。
那銳利如刀的眼神,帶著一種穿透性的冷硬力量,直直地鎖定了王海峰的眼睛,沒有絲毫偏移。
仿佛要剝離對方眼神里所有可能的偽裝:“王書記,林秘書給你的東西,看了嗎?”
這個切入,直抵核心,毫無回旋余地。
瞬間,王海峰那看似準備好了的身體,如同猝不及防挨了一記無形的重拳。
幾不可察地繃緊,肌肉線條在考究的西裝下驟然僵硬。
他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猛然點頭,聲音像是要竭力證明什么似地拔高了幾分:“看了!看了!”
然而這拔高的音量,在空曠嚴肅的辦公室里反而顯出某種虛張聲勢的蒼白。
仿佛聲音越大,就越能填補他心底那片急速擴大的空洞。
房間里只剩空兩人輕微的呼吸。
陽光移動了一小格,更加清晰地照亮了王海峰額角微微反光的汗跡。
“什么感覺?”江昭寧沒有任何緩沖,第二個問題緊隨而至,如同獵人步步緊逼的探刺。
那目光更加凝聚,像是手術(shù)臺上的無影燈,聚焦著王海峰臉上任何一絲可能泄露內(nèi)心情緒的漣漪。
捕捉著他眼神的每一次閃躲,嘴角的每一次細微抽搐,甚至喉結(jié)不自然的滾動。
“呃……有些,有些……!”王海峰張開口,嘴唇翕動了幾下,卻像是被一只粗糙冰冷的手死死扼住了喉嚨。
那預(yù)想中的詞匯在舌尖打轉(zhuǎn),硬生生被逼退回去,變成喉嚨深處發(fā)出的一連串窘迫難堪的“呃”、“嗯”之聲。
他的眼神如同受驚的鳥雀,倉惶地躲閃著江昭寧的凝視焦點。
最終只能絕望地定格在自己雙手上那點微不足道的緊張動作——左手無意識地用力捻搓著右手的指關(guān)節(jié)。
指節(jié)被他自己捏得有些發(fā)白,又微微發(fā)紅。
這個細小的肢體語,像是一紙無聲的供狀,赤裸裸地坦白了他內(nèi)心此刻洶涌的恐慌和本能的抗拒。
沉默如同一張無形卻濕冷沉重的厚毯。
瞬間覆蓋了整個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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