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羊糞堆的屠殺沒有遭遇到強烈的抵抗，經(jīng)過掃蕩，流民的營區(qū)已經(jīng)沒有人，孟德派圣山衛(wèi)隊進入羊糞堆驅(qū)趕剩余的流民，將那群罪犯趕出奈布巴都。同時來到衛(wèi)祭軍所，他對著衛(wèi)祭軍溫馨陳詞，羊糞堆也是巴都居民，不能因貧窮而賤之，要衛(wèi)祭軍接受指揮，協(xié)助救火。之后就以巴都暴動為由，順理成章，將軍所的衛(wèi)祭軍也納入指揮。

但在火勢撲滅前，孟德就回到自己家中休息，他需要休息，因為接著會有許多事等著他應(yīng)付。

戒律院守在門口的衛(wèi)祭軍不敢攔阻他，正如自己所料，親眷與仆人早已被捕下獄，大廳上花瓶碎瓷散落一地，窗戶也被撞出個大洞，當(dāng)時應(yīng)該發(fā)生些許爭執(zhí)，或許是性格暴躁的亨爾叔叔跟逮捕的衛(wèi)祭軍發(fā)生沖突，他比較意外侄兒的房門前地板上有一小攤血跡，是誰受傷了呢？

他回到自己房間，打算利用短暫的時間休息，掃蕩完流民的圣山衛(wèi)隊，會在衛(wèi)祭軍所與亞里恩宮前廣場扎營，他們也需要休息。但他沒有立刻利用這寶貴的時間入睡，只是在臥房換了一套舒適的睡衣，取出在酒窖中珍藏的葡萄酒，幸好那些戒律院的衛(wèi)祭軍不敢輕易動他的財產(chǎn)，孟德還拿了兩只漂亮，且晶瑩剔透的水晶酒杯，放在飯廳的餐桌上，閉目假寐前，他囑咐守衛(wèi)：“謝絕所有主祭來訪，但請他們將名字留下，如果首席執(zhí)政官來了，讓他進來見我。”

他很快就入睡，在古爾薩司身邊當(dāng)侍筆的日子，他培養(yǎng)出把握時間盡快休息的短眠能力，那是自己還知道恐懼的時候，他兢兢業(yè)業(yè)做好薩司交辦的每件事，直到古爾薩司對他說，他應(yīng)該要放松自己，揮出拳頭時，只有用來撞擊敵人的那指節(jié)是硬的，身體的其他部位則要盡力柔軟，這樣才能重創(chuàng)敵人。

古爾薩司的教誨永遠不會出錯，隨著自己日漸受到重視，孟德越來越有能力冷靜且克制地面對許多事。在希利出現(xiàn)前，所有人都默認他是古爾薩司的繼承人。

如果有一個人要取代古爾薩司的位置，那個人為什么不能是自己呢？他有能力，也有野心，這是古爾薩司最看重的一點，沒有野心的人，如波圖，這個溫和的好人并不是不夠優(yōu)秀，但他太溫和，甚至說，有些懦弱，他無法捍衛(wèi)教義，有時孟德會認為波圖對人民的關(guān)愛超過對神的敬仰。用疑神者這個形容太過，但如果要拆了禮拜堂供流民安身，他會這樣做。

“副院長，高樂奇首席來了。”小隊長恭敬稟告。

孟德緩緩張開眼睛，高樂奇站在門口，一小截青藍色睡衣從他外袍下擺露出。

“高樂奇見過孟德主祭。”高樂奇左手撫心，深深一鞠躬，“愿薩神保佑巴都平靜。”

“愿薩神護庇巴都子民。”孟德起身，“首席請坐。”

“我被警鐘給嚇醒。”高樂奇并沒有坐下，只是狐疑問道，“發(fā)生什么事了？”

“我才想問首席怎么回事。”孟德問道，“為什么不阻止流民攻擊羊糞堆？讓巴都發(fā)生暴動。”

“娜蒂亞小姐要王宮衛(wèi)隊遠離流民營，這讓我們失去監(jiān)督他們的權(quán)力。而且……王宮衛(wèi)隊有些為難。”高樂奇猶豫道，“王宮衛(wèi)隊跟流民有些沖突，我們怕引起更大的誤會。塔克要我向主祭致謝，幸好您帶了圣山衛(wèi)隊前來阻止暴動。”

“我知道您跟娜蒂亞小姐的爭執(zhí)，也知道你們跟神子間的誤會，但發(fā)生這樣的事，你應(yīng)該以百姓的安穩(wěn)為優(yōu)先，首席，羊糞堆雖然貧窮，但他們?nèi)允前投嫉淖用瘢逶≡谒_神的光亮之下，當(dāng)他們有難時，我們是保護他們的人。”

“對此我深感慚愧。”高樂奇再次行禮，“我沒想到事情會鬧這么大。”

高樂奇站得筆挺，說話時始終將身體的重量均勻地分布在雙腳，沒有往常見面時的隨性，他預(yù)料到會發(fā)生大事，所以顯得局促，這孩子的聰明超乎常人，他應(yīng)該進入祭司院跟希利一爭長短，不，他也不是古爾薩司會喜歡的繼承人。或者亞里恩宮確實也需要幾個真正有才能的人幫那些只會喝酒找情婦的亞里恩們收拾善后跟治理巴都。

“是您來找我，而非我宣招您解釋巴都的動亂，這不是公務(wù)，您不用拘束，我已經(jīng)請您就座了，請坐。”孟德緩解高樂奇的緊張，將兩個酒杯斟上酒，“這葡萄酒來自葛塔塔陽光充足的地方，感謝他們抄家時沒把它們帶走。”

“親近薩神的事物都是好的。”高樂奇在餐桌對面坐下，淺啜一口后放下酒杯。

“可惜沒有下酒菜，我的廚子被抓了。”孟德單刀直入地詢問，“娜蒂亞小姐有來找過您嗎？”

“實話說，有的。”高樂奇有些不安，他道，“他說您要謀反，要我派王宮衛(wèi)隊搜捕您。”

“你相信娜蒂亞的指控？”

“副院長，如果您有罪，那是戒律院的問題，王宮衛(wèi)隊沒資格過問，娜蒂亞當(dāng)火苗子太久，已經(jīng)忘記巴都的律法。”

“這話的意思并不像是相信我無罪。”

“我以為出現(xiàn)在這里已經(jīng)表達了我的想法，我不會冒險拜訪危險的反叛者。”

“實際上，我需要您的幫忙。”孟德說道，“娜蒂亞想造反。”

“副院長－－”高樂奇驚慌失聲，“這指控有證據(jù)嗎？”

“他并要求王宮衛(wèi)隊遠離流民營，這場暴動并不是意外，而是計劃，娜蒂亞是神子的人，她的手下掌握流民營，所有人都知道流民有作戰(zhàn)的能力，她甚至沒有沒收他們的兵器。”

高樂奇驚駭?shù)溃骸叭绻@是真的就太可怕了，但娜蒂亞能得到什么好處？她是神子的親信，她本來就有權(quán)力，她還有蟲聲。副院長，娜蒂亞圖什么？”

“我不知道。”孟德?lián)u頭，“對權(quán)力的追求容易使人腐化。”

他在等著高樂奇開口，或許這個年輕的執(zhí)政官會震驚流民的暴動，但他應(yīng)變的能力絕對夠快，他為什么會來拜訪？他明白此時站隊的重要性，他會做下賭注，如果有亞里恩宮跟王宮衛(wèi)隊的支持，那么祭司院幾乎是手到擒來。

高樂奇再次舉起酒杯，這回他狠狠喝了一大口，接著道：“副院長，現(xiàn)在您與娜蒂亞都在指控對方謀反，就我微薄的智慧看來，這極可能只是一場誤會，尤其亞里恩宮無權(quán)干涉祭司院的事，我們維持王宮的和平，以保護奈布巴都為己任。”

“但就我看來，沒必要把事情弄得這么僵，我們可以不用這么急躁，祭司院有戒律院，也有仲裁跟辯論，甚至你們無須爭執(zhí)，可以把這件事情交給五大巴都，甚或是天底下最睿智的人處理。”

“你的意思是等古爾薩司回來處理這件事？我倒是這樣想，但娜蒂亞會答應(yīng)？清白的人無懼審判，罪犯則會阻止審判。”

“娜蒂亞有能力阻止？”高樂奇訝異道，“她只是神子身邊的女官，嚴格說來她甚至沒有一個正當(dāng)職位，蟲聲可不是祭司院的職務(wù)。”

“我懷疑她脅持古爾薩司。”

高樂奇驚得手上的酒杯差點摔落。

“她怎么可能辦到這件事？”

“或許是利用古爾薩司對神子的信任，我們都知道神子非常信任娜蒂亞。你也聽到警鐘了，我猜娜蒂亞正在捏造我的罪狀，她不會讓我有公開審判跟對質(zhì)的機會。”

高樂奇誠摯地接著說道：“但我相信真相不會被淹沒，最后一定會水落石出。”

誰都知道真相會由勝利的一方書寫。高樂奇沒明說自己的立場，看來亞里恩宮不打算對誰下注，畢竟站在亞里恩宮的立場，這是最穩(wěn)妥的選擇，畢竟塔克已經(jīng)沒多少兄弟親眷可以死。

他想等待自己提出利益？自己該開給他一個不能拒絕的條件來換取亞里恩宮的協(xié)助？上回饑荒時，自己背叛過亞里恩宮，現(xiàn)在提出利益高樂奇也未必會相信。

很多人都以為有了實力就無須顧及顏面與信用，這絕對是錯誤的，有時信用比千軍萬馬更有用，他可以用一句承諾為局勢定槌，就因為自己失去信用，今天就很難取得亞里恩宮的支持，在這最重要的時候，孟德有點懊悔自己當(dāng)初太輕易把自己的信用踐踏。但有什么辦法呢？一切都是古爾薩司的謀算。

至少要讓王宮衛(wèi)隊不能支持娜蒂亞。

“我為我自己曾經(jīng)辜負你們的友誼致歉。”孟德說道，“請相信暴動彌平后，會一切如昔。我們有更遠大的目標(biāo)，現(xiàn)在奈布巴都禁不起更多摧殘。”

高樂奇恭敬道：“我相信您，孟德主祭。”

孟德點點頭，道：“我想休息了。”

高樂奇起身：“祝您好夢，晚安，孟德主祭。”

送走高樂奇后，孟德回到寢室入睡，他睡得安穩(wěn)且寧靜，第二天起身時，昨日的疲倦一掃而空，孟德推開窗戶，天色灰蒙蒙的一片，對屋的檐角上，停著三只烏鴉，正在爭食一只鼠尸。

就算是畜生，也需要有個早餐，孟德自自語，招來一名小隊長，給他一枚銀幣去街上找個廚師準備早飯。

再回頭時，孟德瞥到一只黑貓趴伏在圍墻下，那是吉兒，時常在廚房偷吃，被仆人追趕，這名字是二伯父幫他取的，吉兒依然是只野貓，但有了名字后身份就尊貴，再也沒有仆人會驅(qū)趕他，連附近幾戶都成了他的地盤，養(yǎng)出銳利的爪牙。

“副院長，這是昨晚的訪客名單。波瑞克大隊長正在門外守候，奧倫大隊長則在校場。”伯克小隊長走了進來，恭敬遞上一張名單。

“把波瑞克叫進來。”孟德瞥了眼名單，估計有二十來個人名，他稍微數(shù)了數(shù)人數(shù)，應(yīng)該有過半。

“副院長有什么指示？”門口聳立著波瑞克的巨大身影，這家伙足足有八尺九寸高，寬廣的肩膀幾乎把整座門都給遮住，他穿著一副輕甲，站立得筆挺，眼眶里爬著細微血絲。

“昨晚沒睡好，花了不少時間才說服巴隆大隊長？”

“我的精神很好。”波瑞克答道，“巴隆有些難以接受事實，在我分析過后他才勉強接受娜蒂亞小姐策劃昨晚暴動的真相。”

“他會勇敢嗎？”

“會的，我們是宣誓過效忠薩神的戰(zhàn)士。”

“你們會聽到很多關(guān)于我的流蜚語，還有一些毀謗。但只要戰(zhàn)士足夠堅定就能克服萬難。”孟德指了指座位，“你陪我用餐吧，我不習(xí)慣一個人吃飯，稍后我們巡視巴都，如果一切平靜，我會帶領(lǐng)隊伍進入祭司院。”

“副院長……”波瑞克猶豫道，“進入祭司院不是個好主意，他們可能布置陷阱傷害您，我們兵力足夠，戒律院的戰(zhàn)士沒有我們?nèi)硕啵覀兛梢员破人麄兘怀瞿取?

“戰(zhàn)士的血都很珍貴。”孟德?lián)]手打斷波瑞克說話，“他們?nèi)绻唤邮埽覀兙鸵鲬?zhàn)，一但戰(zhàn)士的血滲進祭司院的土地，就是永遠抹不掉的恥辱。我希望減少傷亡，我相信祭司院的主祭們會作出公正的裁決。”

“更重要的是百姓。”孟德聞到面包的香氣，小隊長將裝著食物的油紙在桌上攤開。

“羊糞堆一年內(nèi)就經(jīng)歷兩次火災(zāi)，還有饑荒，希利造成的騷亂，昨晚的暴動已經(jīng)讓巴都的子民無法安睡，如果再讓他們看到祭司院內(nèi)斗，百姓們肯定會不安，百姓要的是平穩(wěn)的日子。”孟德一邊說著，一邊為波瑞克切面包。

“有您這樣為子民著想的主祭，是奈布巴都的運氣。”波瑞克由衷地贊嘆。

忽地窗外發(fā)出一聲凄厲叫聲，孟德轉(zhuǎn)頭望去，撲翅聲乍起，那只黑貓刁著只烏鴉，從墻邊一掠而過，余下兩條黑影撲動著翅膀騰空而起。

※

一大群烏鴉在天空盤旋著，發(fā)出嘎嘎的凄叫聲。

波圖低下頭不再看那群烏鴉，他能理解烏鴉們的憤怒，明明下邊有滿地的食物，但有人阻止他們進食。他聽說過有些地方的習(xí)俗，讓禽鳥啄食尸體是回歸天地的禮贊，但只有火葬才能顯赫死者，讓他們更接近薩神，到更溫暖的地方。

“昨天的事是意外。”波圖在一具插滿箭的尸體旁安慰眼前的婦人，“我很高興你們能繼續(xù)信任神子。”

婦人的眼神比天上的烏鴉更驚慌，她只有點頭，沒敢再說一句話，像她這樣的女人跟小孩還有幾十個。

“我會保證你們的食物，不會再有人來傷害你們。”

“把箭拔起來，箭鏃還有用得著的地方。”一名小祭從波圖身邊將那具插滿箭的尸體拖走，他的動作真是粗魯。

波圖尷尬地送走婦人，尸體被搬上板車拖走，這些尸體會送往奈布巴都外的空地焚化，流民的骨灰會回歸草原。

“波圖主祭。”明不詳?shù)穆曇魪暮蠓絺鱽怼２▓D回頭望向這名青年。

“你怎么會在這？”波圖皺起眉頭，“娜蒂亞需要你，而且你出來后要回去很困難。”

“還有時間，我看到亞里恩宮前的圣山衛(wèi)隊沒有動靜。”青年信步走來，“有娜蒂亞小姐幫忙，我要回祭司院容易多了。”

“你來做什么？”波圖問。

“我想看看流民們的情況。”明不詳反問，“主祭為什么來這里，娜蒂亞小姐正需要主祭。”

“昨夜流民逃得很慌亂，我猜想很多人會無處可去，最后還是得回流民營，我必須安置他們。”波圖嘆道，“而且這些尸體必須安葬。”

他看著重新整理帳篷的流民們，心里一陣酸楚，幾乎都是婦女跟孩子，婦孺沒有謀生能力，也不知道要躲去哪里，天亮后只能回來。

明不詳?shù)溃骸八麄冊敢饬粝戮秃芎昧耍幼叩牧髅窨吹剿麄儼簿樱蛟S會重拾對神子的信心，回到流民營。”

“我相信有一部分流民逃回石林山了。”波圖接著道，“羊糞堆的人一早還想來搜刮流民僅余的財物，我將他們趕走。”

明不詳嗯了一聲，走上前，低頭，雙手合十，嘴里不知誦念著什么。

“你這是做什么？”波圖問，“像是祝禱，但這不是祝禱的手勢。”

“波圖主祭知道我來自九大家。”明不詳?shù)溃拔沂莻€盲玀，在我的家鄉(xiāng)，我出身的少林，這是佛教的祝禱方式，希望他們早日超脫，來生不再受此厄運。”

“你用異端的祭祀？”波圖一驚，這青年也太不知輕重，低聲溫語道，“我知道你立意良善，但這是瀆神，不僅對死者不敬，而且在五大巴都是很嚴重的罪名，以后不要再這樣做了。”

“感謝主祭的寬大，我只是想自己熟悉的方式為他們的亡靈祈福，畢竟我從未接觸過教義。”

“追尋真神永遠不嫌晚。真理在真經(jīng)里，在五大巴都唾手可得。而且你是神子的朋友，更不該這樣做。”

雖然這樣說，但波圖仍被明不詳?shù)呐e動勾起好奇，“在你們的宗教里，死者會去哪里？”

“波圖主祭也想了解異端？”

“我信奉薩神，但對神話也有興趣。”波圖想起在當(dāng)學(xué)祭時在無聲塔里翻過幾本相關(guān)的書籍，漢人張思遠寫的論邪佛歪道貝里主祭寫的駁輪回論上面有關(guān)于佛道兩教的只片語。他記得當(dāng)時年幼的他翻閱這些書時有種觸碰禁忌的莫名緊張，像經(jīng)歷一場冒險。他甚至企圖拼湊起這兩種宗教的論述，試圖與衍那婆多經(jīng)對照。

幸好人的心聲不會被窺聽，不然那樣的念頭已經(jīng)足夠瀆神，后來這場“無聲樓的小冒險”更堅定了他對薩神的信仰。

“我們希望所有的人，都成為佛那樣的存在。”

“佛是神嗎？人可以成神？”波圖覺得荒誕，“這毫無道理。如果人可以成為神，那他同樣可以創(chuàng)造世間。這世上就有數(shù)不盡的神了。”

“佛不是神，佛是一種境界，是解脫煩惱。”明不詳想了想，道，“我也在找尋佛。”

“佛需要找尋？在哪找？”波圖更是不解。

“任何一個宗教的教義，即便是異端邪說，也不是三兩語可以說得清楚，尤其是有上千年歷史的宗教。”明不詳?shù)溃暗俏矣X得有更快了解教義的辦法，就是問這宗教怎么解釋惡的存在。”

“需往暗處尋光明。”波圖點頭，“這是個很好的辯證法，佛經(jīng)中如何解釋惡的存在？”

“因為人無法超脫七苦三毒，各種煩惱。”明不詳回答，“人困于欲念，因此造業(yè)，造因果。所以摒棄欲念，乃得正覺。”

“太復(fù)雜了。”波圖覺得有太多聽不懂的詞句在腦海里，年少時的閱讀沒在此時幫上忙，看來自稱略知一二還是太僭越了。

“那衍那婆多經(jīng)如何解釋惡？”

“惡不需要解釋。”波圖說道，“因為惡不存在。”

“喔？”明不詳露出訝異的表情，“難道世間沒有惡行？”

“不是這樣解釋。”波圖想了想，指著遠方押送尸體的板車，“那兒有一輛板車。”

“是的，我看見了。”明不詳點頭。

波圖把手指指向另一處空地：“但你會說，這里沒有馬車，沒有行人，也沒有樹嗎？”

“那里什么都沒有。”

“是的。”波圖回答，“黑暗并不存在，黑暗是因為沒有光，同樣的，惡并不存在，惡是沒有慈悲。薩神就是光與慈悲，湮滅后什么都沒有，那里也沒有善惡，因為薩神創(chuàng)造，我們才存在，因為遠離光與慈悲，才會表現(xiàn)惡，善是有的，惡是無的，這就是善惡有無論。”

“這說法很有意思。”明不詳陷入沉思，“我會好好琢磨。”

波圖微笑道：“我可以介紹幾本典籍給你參考。”

“那么波圖主祭……”明不詳忽地發(fā)問，模樣甚是苦惱，“您覺得孟德心中有薩神嗎？”

波圖一愣，他轉(zhuǎn)頭望去，遍地尸體，滿目瘡痍的帳篷，流民們失落、無助、恐懼的眼神，還有遠方羊糞堆那兒不知還有多少的冤魂……

明不詳忽地一笑，道：“波圖主祭，我該回祭司院了。”

“我不便跟你同行，你先走吧。”波圖道，“我也該回去了。”

※

孟德在羊糞堆受到熱烈的歡迎，這些貧民感激他解救了羊糞堆。

“他們殺了我丈夫，還想搶走我的食物。”失去丈夫的妻子哭嚎著，“幸好您出現(xiàn)，不僅救了我，還為我丈夫報仇。”

“這是我該做的，巴都的子民都是薩神的子民。”孟德跳下馬來，伸出手讓貧婦親吻手指，他伸出手掌按在貧婦的頭上，沾了滿手的皮屑與灰塵。

真臟，孟德想著，她多久沒洗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