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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itle>第224章背道而馳(上)</title>\r\r\r\r<h3id="heading_id_2">第224章背道而馳(上)</h3>
昆侖九十二年八月秋
遲來許久的大雨讓塔克歡喜,又讓他陷入深淵。
“我叫厄斯金,第五衛隊大隊長,奉古爾薩司之命請亞里恩跟我們一同回宮。”高大健壯的棕發男人躬身說著,臉上滿是恭敬,但他身后的圣山衛隊殺氣騰騰,數量遠比汪其樂帶來的手下多。
圣山衛隊與流民誓不兩立,汪其樂帶來的流民隊伍結成圓陣戒備著。
塔克知道這些人是古爾薩司派來的,不然還能有誰?他沒有回話。古爾薩司要殺他,死在亞里恩宮還是祭司院甚至在這里都沒太大差別,服從換來的只是體面和一線生機,他想的是更早之前的事。
如果當時他跟高樂奇什么都不管,逃出巴都,當個像汪其樂一樣的流民,也沒什么不好,起碼有些東西是真實握在手里的。不過高樂奇一定會笑他天真。
高樂奇卻想,楊衍已落入古爾薩司手里,他們唯一的籌碼沒有了。古爾薩司絕不會殺楊衍,但未必不會“教訓”楊衍,而他跟塔克的下場極有可能成為楊衍的教訓。
他突然很想要一面鏡子。跟著塔克逃了一天,又在雨里站了一夜,自已此刻的模樣想必非常狼狽。想到這是自已最后留下的樣子,他就不甘心,但也只能用手撥撥頭發,盡可能讓自已好看些。
塔克不愿在民眾前露出懼色,至少這個隊長還稱自已一聲“亞里恩”。他道:“民眾正在等待糧食,發完糧我就回宮。”
“夜深了,古爾薩司擔憂亞里恩的安危。”厄斯金語氣強硬,不容拒絕。
雨勢驟然變大,為本就陰沉的夜添上更深的朦朧。高樂奇給了塔克一個眼神,示意塔克服從,顯然祭司院已經控制住奈布巴都,塔克已經輸了,頑抗毫無用處。
或許真是夜太黑,抑或是大雨遮蔽了視線,塔克沒有立即反應過來。他望向亞里恩宮方向,那兒太遙遠,隱沒在黑夜中,他只看到通往亞里恩宮的道路上排著老長的隊伍。
隊伍好長,好長,看不到盡頭。并不是每個人都有傘,也不是每個人都有厚實的衣裳,雨水浸透衣服,人們一邊瑟瑟發抖,一邊感激地領取濕漉漉的糧食。
厄斯金舉起右手示意塔克跟他走。“亞里恩要走了嗎?”一名前排等著領糧的男子發覺厄斯金與塔克舉止異常,驚慌喊道,“亞里恩走了,我們的糧食怎么辦?”
“我不走!”塔克高聲大喊,揮手對民眾示意。厄斯金皺眉,抓住塔克手腕:“請亞里恩回宮!”
他的手非常有力,彷佛只一扭就能讓塔克手腕脫臼。“我會留在這里!”塔克忍痛高聲大喊,“發完糧食前,我會留在這里,哪里也不去!”
民眾的歡呼聲響起,厄斯金臉色一變,更緊地抓著塔克。塔克咬牙切齒低聲說道:“有種就殺了我,當著民眾的面把我的頭砍下來,讓我的血混著雨水流淌!”
“要是不敢,就乖乖站著別動,看我替你們這群祭司院的枯嗒擦屁股!”
連高樂奇都被塔克強硬的語氣震懾住,他看出厄斯金的猶豫。厄斯金松開塔克,指著流民們對圣山衛隊下令:“護送亞里恩的‘朋友們’回宮!”
高樂奇一驚。塔克再笨也聽出這是什么意思,圣山衛隊要把汪其樂和他的手下一并抓走。流民們臉露驚慌,他們本就位在底層,落入貴族或祭司院手里只有被隨意踐踏甚至殺死的分。塔克著急道:“他們不是我朋友,沒進入奈布巴都,你不能捉拿他們!”
“如果這群流民不是亞里恩的朋友,就更不能留了。”厄斯金抽出佩刀,圣山衛隊跟著拔出武器,“流民不受薩神庇佑!”
“屁!薩神要庇佑誰,輪得到你們決定?”汪其樂不但不驚慌,反而哈哈大笑,“圣山衛隊想邀請我們前往亞里恩宮?可流民不屑踏上貴族的領土!”
他拔出刀來,高舉向天,對手下大聲道:“今天就當咱們走錯了路,殺出去是活命的唯一機會!”這番豪氣激勵人心,流民們收起驚慌,各自舉起彎刀長槍準備應戰。
“住手!”塔克橫擋在汪其樂身前。高樂奇嘆了口氣,轉身對民眾喊道:“亞里恩累了,要回宮休息!糧食會繼續發下去,保證每個人都能領到糧食!”
“高樂奇!”塔克怒吼,接著就喪了氣,指著汪其樂對厄斯金道:“放他們走!”
“你很聰明,但是站錯了地方。”厄斯金望著高樂奇。
高樂奇不置可否:“用不著你來評價。”
“這群流民還不能走。”厄斯金搖頭,“一切靜等古爾薩司指示。”
塔克勃然大怒:“你!”
他正要破口大罵,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逼近,有人大喊:“神子有令!”塔克大為驚喜,莫非是神子想辦法制住了古爾薩司?高樂奇雖沒塔克這么樂觀,也感意外,汪其樂眉毛輕輕揚起。
小祭從馬上下來,當場宣告:“神子有令!汪其樂受他所托帶領手下運送糧食前來巴都,祭司院已備好熱食和帳篷款待,他們若想離開,不可留人!”
汪其樂冷笑一聲,收起刀子,對手下大喝一聲:“走!”他一句話都不肯多說,帶著流民冒雨而去。
塔克高興得幾乎跳起來,他覺得自已安全了。高樂奇不知何時出現在小祭面前,問道:“神子有留話給亞里恩嗎?”
小祭搖頭:“沒有。亞里恩可以隨時回宮,也可以留下。”
※
十幾盞油燈照得房間里一片通明,塔克來回踱步,裝滿葡萄酒的酒杯在他手里不住搖晃。一飲而盡后,他重又斟上一杯,繼續搖晃著。
他隱約還能聞到亞里恩宮前廣場上火架燃盡后的焦味。
“神子怎么還沒回來?”塔可問高樂奇,“王紅呢,王紅去哪了?”
高樂奇半仰在躺椅上,望著天花板與屋角邊緣的雕花,明明才離開一天,卻有種故地重游的感觸。那幅畫是用不同花紋拼湊成各種大小的橢圓交織而成,每組花紋間用如鎖鏈般的圓環分隔,加上幾條不同顏色的直線與弧線,沒有固定形狀,但也不顯混亂。屋角處則是用八個相等的菱形、十二個三角形以及四個如同小沙漏般的圖像拼湊成的正方形。
“亞里恩,你數過天花板上總共有幾種花紋嗎?”
“花紋?”塔克抬頭隨意數了數,罵道,“我哪知道,沒數過!”
“我剛才數了,有八種。”高樂奇看向塔克,“真不簡單,用了八種花紋。”
“那又怎樣?”
“你每天晚上睡在這,抬頭就能見著,就沒想過數一數?”
“誰這么無聊!”塔克在椅子上坐下,又不耐煩地站起身來,“我問你話呢!”
“仔細看看,咱們每天看著,卻沒仔細看清的東西挺多的。”高樂奇指著屋角問塔克,“你記得那個花瓶上葉子的形狀嗎?你發現你床腳有雕花嗎?”
“高樂奇!”塔克很不耐煩,“這些事不重要!”
高樂奇抬起頭想了想,嘆氣:“或許不重要,但我們老是忽略那些放在眼前而被視為理所當然的細節。”
“聽不懂你在說什么,我要睡覺了!”塔克很煩躁,經過一天的奔波驚嚇,他想歇息,“神子再不回來,我就睡著了!”
話是這樣說,但楊衍沒有回來,塔克始終不放心:“神子要是回來了,叫醒我!”
高樂奇點點頭,他也很累。他依序吹熄油燈,只留下最靠近門邊的那盞。塔克脫去外衣躺上床,看見高樂奇站在油燈旁,燈火把老長一條影子投在門邊。
“塔克,你有什么愿望嗎?”高樂奇問。
“奪回屬于亞里恩的權力!”塔克靠上枕頭,“你呢?修史書替魚將軍平反?”
怎么累成這樣?塔克一沾上枕頭就神智迷糊。最后一點燈光熄滅,之后是關門的聲音。
高樂奇剛才說了什么?他沒聽清。
一覺睡到中午,醒來后饑腸轆轆,塔克正要傳膳,侍衛敲門急喊:“稟告亞里恩!祭司院傳來消息,請亞里恩前往圣堂拜見神子,衛祭軍正在宮門外等候!”
塔克吃了一驚,從床上跳了起來。高樂奇很快趕來,體貼地帶了塊酥油餅,塔克混著葡萄酒狼吞虎咽地吞下。
“神子為什么讓我們去祭司院?”塔克擦去嘴邊餅屑發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