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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itle>第165章禍起隱微(中)</title>\r\r\r\r<h3id="heading_id_2">第165章禍起隱微(中)</h3>
昆侖九十年十二月冬
前往太平閣會見文敬仁前,沈玉傾在鈞天殿聽了最新的消息。這是沈未辰第一次參與議政,在場除了謝孤白,還有倪硯跟沈連云。
大多數時候沈未辰都在聽,很少發。
“衡山在長沙的戰場比較樂觀,徐放歌試圖截下少林援軍,最終失敗,少林弟子駐守在長沙城外,與城內呼應,長沙守軍士氣大振。”
倪硯有些不自在,沈玉傾發現他不時偷瞧沈未辰,似乎她站在鈞天殿里就是種唐突。過去是楚夫人,雖然自從爹被軟禁后,娘要時刻監視他,參與議政的次數少了,但她還是閑不下來,現在議堂上又多個姑娘,想必倪硯更不舒坦吧。
想起娘,最近無論自已想做什么,娘似乎都不反對。
“點蒼在祁東被擋住,已經僵持幾個月,諸葛然親自坐鎮也沒取下。”倪硯繼續匯報戰況。
“為什么在這僵持這么久?”沈未辰問,“點蒼之前勢如破竹,怎地打下冷水灘后就停滯不前?”
倪硯恭敬道:“四爺與殷掌門一直在后頭侵擾,致使點蒼難竟全功。另一個原因是點蒼顧慮青城抄他后路,不敢將所有兵力派往前線。估計點蒼這次出兵派了三萬弟子,動員三萬民夫,瞧這模樣是不打算退兵了。”
“衡山也不是易與的,守方本就比攻方占優,衡山固守不出,點蒼也很難拿下衡陽。”謝孤白抱著手爐。因他身體緣故,沈玉傾特別賜他座位。他裹著黑色的厚毯,鈞天殿太大了,空曠得足以讓濕氣肆無忌憚地闖入沉積,沈玉傾下令關上門窗,在大廳里升起火爐。
點蒼派了幾撥使者到衡山,李玄燹都拒不接見。點蒼的目的一直很明確,就是想以戰逼和,讓衡山簽城下之盟,讓出盟主位置。沈玉傾盤算著,約莫再三日,青城的援軍便可抵達衡陽,諸葛然聽說華山戰敗,勢必更心急。
沈連云冷冷地調侃倪硯,問他是不是還認為點蒼難以取勝,當初應該示好,惹得倪硯惱羞成怒,跟他起了爭執。倪硯沒什么不好,他只是想維持青城一貫的中道,沈連云有時太過咄咄逼人,是該告誡他一番。
會議散去,沈玉傾問沈未辰:“小妹有什么看法?”
沈未辰搖搖頭:“想了許多,自已也覺得不妥,索性就安靜聽著。”
這是沈未辰第一次參與議事,她是姑娘,從未學過處理政事,只偶爾聽哥哥與父親說過些,但這些煩心事誰都不愛說,那時也沒人想到向來溫婉乖順的小小會有站在鈞天殿聽取政事的一天。
沈玉傾道:“要學的東西很多,不忙于一時。”又道,“想到什么就說吧。”
“我聽說諸葛副掌在祁東。”沈未辰道,“有他坐鎮,這場仗很難打。咱們是不是要打他們糧倉或斷他們糧道?”
“沒這么輕易。”謝孤白道,“點蒼實力雄厚,非華山所能比,又得了零陵糧倉。倪硯說他們不知打哪買來的米糧,囤糧豐足,就算取下桂林也未必能一戰底定。而且湘地與桂地之間并無米倉道那樣的天險,他們可以緩退,或堅守到再次奪回桂林。”
沈玉傾道:“最重要是諸葛副掌,等他犯錯不容易。”
沈未辰道:“人總會犯錯。”
“我們可能比他先犯錯。”謝孤白抱著手爐沉思。
沈未辰問道:“謝先生有想法了?”
謝孤白點點頭,他有些犯困,這是入冬后的新毛病,但他得打起精神:“幾個月前,掌門已派人入點蒼。”
“謝先生莫打啞迷,直說吧。”沈未辰笑道,“我也想學學謝先生的狡計。”
“不是什么狡計,歷朝都有人用過,不過幾句歌謠罷了。”謝孤白說道,“希望有用。”
一名弟子上前恭敬道:“稟掌門,文公子到了。”
“請他在太平閣暫候。”沈玉傾吩咐。
沈未辰猶豫道:“哥,我跟你一起去吧?”
沈玉傾搖搖頭:“你們在外面等我。”
“還是我去吧。”謝孤白道,“若善是為我而死。”
※
兩名弟子提著爐火進入迎賓廳,門外,謝孤白穿著厚重的黑色皮襖從轎上走下。巴縣的霧氣總是擾人,地板仍殘留有清晨的水痕,晾不干似的。
“謝先生。”文敬仁起身作揖,態度恭敬。
“文公子請坐。”謝孤白示意文敬仁坐下,隨身侍衛又為屋里多添了兩盆火。
“沈掌門為何突然召見敝人?”文敬仁問道,“莫非是換俘之事有不周之處?”
“換俘之事掌門很滿意,特地命我致謝。”謝孤白拱手致謝。
文敬仁拱手還禮:“商人將本逐利,往來奔波也就是為了些蠅頭小利,不敢受謝。”
“我聽說文公子回到青城還去見過其他人?”謝孤白問。
文敬仁臉色一變,隨即和緩下來:“我在華山見過俘虜,受到托付……”
“文公子不用找借口。”謝孤白道,“是我害死若善沒錯。”
文敬仁頓時噤聲。
他沒問謝孤白為什么知道,也沒追究一踏入青城沈連云就派人監視他的事,他很小心,也猜到會被監視,但這里是青城地界,他只是個商人,躲不過。
許久許久,兩人都未再說話。謝孤白藏在皮襖下的雙手反復在手爐上摩挲,凝神注意文敬仁臉上的變化。這位來自隴地的商人是若善的兄弟,但是兄弟之間也有如沈庸辭與沈雅那樣的差別,他或許與若善一樣聰敏,但絕不會像若善那樣溫和。
“謝先生要說的只有這些?”他問,“沈掌門打算怎么處置在下?”
“我與若善相知為友,說好共扶明主。”謝孤白道,“我們找到了,但若善沒有挺過去,他是為我替死的。”
“你覺得你值得嗎?”文敬仁問。
“我沒法回答這個問題。”謝孤白道,“但我現在若死了,那就不值得。”
“誰下的手?”文敬仁問,“唐門還是青城?”
“他與太掌門想法不合。”
“想法不合就殺了他?”文敬仁陡然提高音量。
“我們在鶴州打聽到當年太掌門陷害雅爺的證據,但被太掌門發覺。”謝孤白用一個謊遮蓋另一個謊,“這也是雅爺造反和太掌門被軟禁的理由。這是青城的秘密,誰也不知道,除了你我和沈家的幾個人。”
他不能解釋沈庸辭的密謀,那個企圖禍亂九大家的陰謀會牽扯到蠻族,推給蠻族也不是好辦法,現在青城必須與蠻族撇清關系。他不確定文敬仁是否會追查下去,最好的辦法就是給他不能追查下去的理由:“這是青城的丑聞,青城不想泄露,也不想有人細究。”
爐火燃燒著,上好的銀絲炭,謝孤白受不得煙火。文敬仁寬了寬領口,似乎覺得有些熱,卻又把手伸到爐火前烤著。臘月天,謝孤白忽地想起那個有著大風雪的夜晚,文若善也是這般把手放在火爐前烤著,但青城并沒有北地那般寒冷。
“你要什么?”文敬仁問,“要我別再追查,還是打算滅口?”
“是你要什么。”謝孤白道,“公道是沒有的,沈掌門只能盡力補償。”
“你說你是若善的至交好友。”文敬仁問,“你覺得用什么才能補償?”
謝孤白默然,以他的口才,此刻竟一句話也講不出來。
“我不會查下去。”文敬仁道,“我沒那本事與九大家周旋,請謝先生放心。”他站起身,拱手道,“小人告退。”
他依然恭敬有禮,徑直走向門口,謝孤白還想挽留,他不喜這模棱兩可的結果。文敬仁雖然只是個商人,但他能只身在華山青城衡山間周旋,膽量與本事不可小覷,隙煙焚室,不能不防,尤其他還是若善的兄弟,謝孤白不想見他與青城為敵。
但他說不出口,文若善的命,要用什么來償?
“文公子且慢。”門口傳來熟悉的聲音,是沈玉傾,他是終究不放心,還是打算守在門口等著向文敬仁謝罪?
文敬仁停在門前,有些猶豫,或者說有些意外和緊張。
沈玉傾已經走了進來。
“謝先生說的不是真相。”沈玉傾輕聲道,“我與謝先生編了個故事,希望文公子能就此打住,別再追查若善的死因。”
“但沈某后悔了,不該用謊欺騙若善的兄弟。”沈玉傾指著桌前道,“文公子請坐。”
文敬仁坐回,沈玉傾卻沒坐下,拱手道:“我與若善一見如故,許為知已,他助我在唐門之亂中平逆。他以國士待我,我卻無法以國士之禮還他,害死他的正是家父。”
沈玉傾拳頭微捏著。
“個中原因不能詳述,但我想對文公子說——”
“若善身負經天緯地之才,他本該是我的左膀右臂,他的死,沈某至為哀痛,引以為憾。天底下沒有任何事物能補償他的性命,即便沈某也拿不出這樣的東西。”
“不能為他報仇,是我一生之痛,沈某……”沈玉傾長身作揖,“向文公子請罪。”
“就這樣?”文敬仁道,“一句謝罪?”
“沈某還想請文公子助我一臂之力,完成若善未竟之愿。”
“你說什么?”文敬仁霍然起身,雖極力掩飾,牙關仍顫抖著,“要我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