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神子凌駕于律法之上,只怕讓人民無所適從。”
“律法是依循經文制訂。”高樂奇道,“律法會改變,但經文不會。《薩婆多經》說,世間一切規矩都需當符合教義。”
真是見鬼了,祭司院為律法辯護,而亞里恩宮為經文辯護。希利德格立刻察覺到這個陷阱,他能辯下去,但即便贏了也無意義,甚至可能失去祭司院的正當性。
“我想探望古爾薩司。”楊衍說道,“希利德格主祭,還請您安排。”
這下輪到高樂奇大吃一驚,忙道:“古爾薩司病了,并不方便!”
古爾薩司裝病就是要逼楊衍見他一面,希利德格當然要抓住機會:“我想古爾薩司會愿意抱恙與神子一晤,也請神子為他祈福。”
“我說過我不會賜福與不當受之人。”楊衍說道。
希利德格眼角抽動,他素來尊敬古爾薩司。
“但古爾薩司沒有不當受之福。”楊衍說道,“我會請父神保佑他。”
“神子請。”希利德格說道。
楊衍上馬,對高樂奇道:“這兩位朋友就請執政官妥善照顧了。”
高樂奇躬身行禮:“我定當竭盡所能照看他們。”
他開始擔憂楊衍脫離掌控了。
※
希利德格落后楊衍一個馬身,祭司院大門打開時,他又當先領路。
這是楊衍第二次來祭司院,上一次,他與王紅戰戰兢兢,這一次卻是以薩神之子的身份來到。
學祭與小祭見著他都露出驚訝表情,所有人都對他左手撫胸躬身行禮。他從這些人眼中看到了比民眾更深的信仰與虔誠,絕大多數祭司還是相信薩神之子的傳說,雖然消息傳出不久,聽說已經有附近村落的小祭特地趕來巴都就為了一睹薩神之子的圣容。
“尊貴的神子,請容許我與您交談。”希利德格將馬速放慢,落后楊衍一個馬頭以示尊敬。
“你想說什么?”楊衍問。
“神子不應該幫助亞里恩宮,祭司院才是神子的歸宿。”希利德格道,“神子或許知道,我很討厭貴族。”
這個楊衍倒是聽說過,甚至可以這樣說,塔克之所以急于招攬楊衍,很大原因是希利德格。
“貴族們多半愚蠢,殘忍。”希利德格道,“但最大的原因是他們不勞而獲。”
“哦?”楊衍反問,“但流民、奴隸不也是不勞而禍?禍害的禍,他們沒犯任何錯誤,卻天生下賤。”
“他們受苦是因為刑罰。”希利德格道,“刑罰像是冰獄,應該平等落在每個罪人身上,然而亞里恩宮的貴族卻因為身份避開了許多刑罰,這不公平。”
高樂奇說過,希利德格很有才能,且工于心計,但卻是個刻薄寡恩的人,古爾薩司也經常告誡他這一點,使他盡力收斂。
馬匹停在祭司院大殿外,波圖大祭上前迎接,神態恭敬。上一回來,波圖守在圣司殿門口,這回卻站在祭司院大殿外,可見禮遇。
“仁慈的波圖”大概是整個奈布巴都最沒爭議的好人了,連高樂奇都對他高度贊賞,如果他是下一任薩司,或許塔克會安分些。
不,才不會,塔克頂多對他禮遇,但依然要從祭司院奪回政權。每個人都想要權力,從關外到關內,每個人都在爭破頭搶奪權力,并且竭盡全力維護自已的權力。
圣司殿大門打開,古稀老人躺臥在床上。隨著楊衍走入,他緩緩坐起,那頂高帽已經除下,披散著過肩的白發,真像個生了重病的老人似的。
圣司殿大門緩緩關上。楊衍左手撫心,稍微恭身,遠遠行了個禮。古爾薩司闔首,并無起身之意。
楊衍有些不自在,但他立刻就想到反擊的辦法:“尊貴的薩司不用起身行禮,您是巴都的智慧,應該多休養。”
“讓神子擔心了。”古爾薩司回答,聲音干癟,沒有初見時的氣力。
古爾薩司坐著,自已卻站著,這可不行,楊衍回過頭去,他記得這里有張古爾薩司辦公用的椅子,卻看到空蕩蕩的桌前一無所有。
這老狐貍,把椅子都搬走了。
古爾薩司微笑:“孩子,來我身邊坐下吧,這樣我也能聽清你說的話。”
“不用。”楊衍走到古爾薩司面前一丈處盤腿坐下,“這樣說話也挺舒服的。”
“神子想問本祭什么事?”古爾薩司問。
是自已有問題要問嗎?明明古爾薩司裝病就是為了讓自已來見他,卻要自已發問,楊衍一時語塞,只得道:“薩司的身體安好嗎?”
“我早就到了隨時會死的年紀。”古爾薩司道,“一切聽憑薩神的安排。”
隨之陷入一片尷尬的靜默。
楊衍摸不清自已該說什么,他畢竟太生嫩,面對這只老狐貍,還未出招便已氣餒。他覺得這株羊不活一定有許多話要說,起碼試圖拉攏自已,他可以趁機探探這老狐貍的盤算,但古爾薩司卻打算讓他先出招。
那便出招吧。
“我要為塔克亞里恩進行加冕儀式。”楊衍道,“希望古爾薩司能夠出席。”
“我已經為塔克加冕過。”古爾薩司道,“一個亞里恩不需要兩次加冕。”
“來自神子的祝福與來自祭司院的祝福不同,我謹代表父神賜與他統治這個國度的一切權力。”
“又是誰賜與你這權力?”古爾薩司問。
“父神。”楊衍道,“我是薩神之子。”
“我們都知道你不是。”
“我們都知道我是。”楊衍道,“我已經知道我是,只是您還不知道。”
“那么,塔克亞里恩知道了嗎?”古爾薩司問。
“我正在解釋給他聽。”楊衍說道。
古爾薩司坐在高床上俯視楊衍,而楊衍睜大著一雙紅眼同樣盯視著古爾薩司那雙綠眼,毫無退讓。
“我錯了,我以為你需要歷練跟打磨,但顯然你經歷的打磨已經足夠多。”古爾薩司道,“愿你經歷的苦難悉數成就你的智慧。”
“那么,令人尊敬的楊衍哈金。”古爾薩司發問,“亞里恩想要治理巴都,你想要什么?”
“誓火神卷,還有一群高手陪我回關內。”楊衍道,“我要報仇。”
“就這么簡單?”
楊衍點頭。
“誓火神卷就在我的書架上,你現在就要嗎?”
楊衍一愣,他知道沒這么好的事:“您愿意給我?什么條件,讓我背叛塔克?”
楊衍察覺自已失態了,他展露了太多心急,只要與報仇相關,他就壓抑不住自已的情緒。
“我不會把它交給你。”古爾薩司道,“除非我想害死你。我與塔克不同,如果你真是薩神之子,塔克會殺了你,而我會愛你。”
“我寧愿當敵人,也不愿意當愛犬。”楊衍道,“您不把誓火神卷交給我,有一天我也會將它奪走。”
古爾薩司微笑著:“我希望你能幫我做一件事。”
“我已經將神子回歸的消息告知其他巴都,他們會來朝見神子。”
楊衍一愣。
“我希望你在其他巴都面前扮演好神子的身份。”古爾薩司道,“如果你能讓其他四大巴都也臣服于你,我就相信你真是神子,并出席加冕典禮。”
“我未必要聽你的條件。”楊衍道。
“本祭倦了,想歇息,神子請回吧。”古爾薩司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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