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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itle>第113章冤家路窄(上)</title>\r\r\r\r<h3id="heading_id_2">第113章冤家路窄(上)</h3>
“嚴(yán)家四個兄弟只有一個能繼承掌門,我對你們兄弟一視同仁。”
父親對嚴(yán)旭亭說這句話時,嚴(yán)旭亭才八歲,兩個哥哥比他更早聽過這句話,他知道四弟八歲那年也會聽到同樣的話。
據(jù)說大哥聽到這句話后就去跟三個弟弟說:“爹說你們以后有一個能當(dāng)掌門呢,了不起。”
這是二哥說的,他說,估計爹當(dāng)時就對大哥不抱指望了。
嚴(yán)旭亭忍不住微笑。
當(dāng)掌門,是爹對所有弟兄的期望。他們打小看見大伯對待爹的模樣,畢恭畢敬,誠惶誠恐,生怕一句話便得罪爹,即便他是爹的大哥,受爹重用,但他終究只是爹的屬下,爹對他就像自已對待其他屬下一樣。
再尊貴的身份,只要成了狗,那就是狗。二伯則賦閑在家,幾個不受待見的堂兄弟只能在長安勉強謀個職事,偶而往大伯那走動,還得受其他堂兄弟白眼,那是連狗都當(dāng)不好的下場。
四弟沒什么用,讀書習(xí)武都不如哥哥,受到自已與二哥不少奚落。每回欺負(fù)這弟弟,大哥就會出面阻止。四弟很早就知道他不會是下任掌門,十九歲那年就離開華山,靠著華山嫡子的身份出去闖蕩。
爹沒有阻止,這是好事,即便他后來當(dāng)了唐絕艷的貼身侍衛(wèi)。這不算丟臉,若能娶到唐絕艷,聯(lián)姻唐門,四弟立時能在掌門爭奪上取得優(yōu)勢,至少也是為華山拉了個強援。
然后他就不明不白死在唐門境內(nèi)。
大哥很難過,哭了好幾天,反倒讓自已與二哥顯得薄情寡義,不知道該跟著哭還是寬慰大哥。爹鐵青著一張臉,他不知道爹是難過多些,還是生氣多些,爹到底有沒有為四弟的死傷心過?
有時想起與四弟的相處,多半身邊都有大哥陪著。家里管最多的就是大哥,帶著弟弟讀書,陪著弟弟練武,還替弟弟挨罵,后來妹妹瑛屏出世,要是能替姨娘喂奶,估計大哥也得自已來。
大哥一直提醒兄弟們一件事,就算輸了掌門,兄弟畢竟是兄弟。他怎么就這么天真呢?
“一千五百匹馬,收聚的弟子有五千,問題是沒糧。”姜浩說道,“漢中糧倉都被燒盡了。”
“百姓呢?”嚴(yán)旭亭環(huán)顧四周,漢中百姓雖然驚魂甫定,卻不惶急。他問:“他們沒把百姓的糧也燒了?”
“沒,沒那空。”姜浩道,“除非焚城。他們只在漢中兩天就走,沒法刮地皮。”
嚴(yán)旭亭在漢中北方收攏殘軍,與嚴(yán)九齡會合,本擬奪回漢中,卻聽到青城撤軍的消息,這才回到漢中,又花了三天時間將殘軍收攏。
“爹常說,不夠狠就會有后患。”嚴(yán)旭亭道,“他們應(yīng)該焚城,驅(qū)趕百姓向北,拖垮咱們。”
姜浩沒多問,他知道三公子在想什么——搜刮漢中子民過冬的余糧去打這場仗。
“追!”嚴(yán)旭亭道,“攔住他們通往米倉道的道路!”
一旦進(jìn)了米倉道,狹窄的道路便不利騎兵,而且險峻難行。
“怕來不及。”姜浩道,“他們已經(jīng)走了兩天,不如等掌門派來的援兵。”
“操!那是我哥!兩個!”嚴(yán)旭亭大聲咆哮,隨即翻身上馬,“騎兵先走!大伯率其余弟子跟上!”
這一千五百騎奔馳了一日,終于追上青城隊伍。他們見到殿后的敵軍,領(lǐng)軍的人穿著件薄鐵甲,手持銀槍,嚴(yán)旭亭下令突擊。
刀聲劍鳴,弓矢如雨,嚴(yán)旭亭親冒矢石一連三次率隊沖擊,卻徒勞無功,直到死剩五百余騎,才在姜浩攔阻下撤軍,目送青城隊伍絕塵而去。
“追上!一定要追上!”與嚴(yán)九齡會合后,嚴(yán)旭亭再次率軍追趕。
除了追趕,還有一件緊要的事。早在漢中失陷后,他立即派人從金州西路繞路到南充通知二哥,如果二哥能趕在青城夾擊前撤退,就能在米倉道上將那群狗娘養(yǎng)的殺個精光。
最重要的是那封信,一定要盡快送到二哥手上。
※
“咬得很緊。”魏襲侯趕上前軍,青城弟子已經(jīng)來到米倉道口。米倉道狹隘難行,謝孤白下令扎營,讓弟子依序進(jìn)入。
謝孤白道:“華山無糧,不用太擔(dān)心。”
“他們有糧。”魏襲侯道,“你忘記了,漢中子民也要過冬。”
“那是華山的子民,與青城無關(guān)。”謝孤白回答。他知道若是焚城,還能拖延華山幾天,但他沒刮地皮的余裕,太多糧草輜重不但帶不走,還拖累行軍腳程,同時他也擔(dān)心引起民變會橫生枝節(jié),當(dāng)務(wù)之急還是進(jìn)入米倉道。
已經(jīng)派人傳信青城,只要沈玉傾收到信,就會讓雅爺在華山撤退前將他們包圍全殲,之后再來救援,這戰(zhàn)果指不定還能不斷擴大下去,甚至……一戰(zhàn)而平華山?
算了,那太難,先不作此妄想,謝孤白想著。
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那封信,必須盡快送抵。
※
“慢些!”老湯餅叫住張寒。
張寒勒住馬匹,踢落的碎石滾入山谷,許久許久,悶悶的一聲回響,細(xì)細(xì)悠悠,不仔細(xì)都聽不清。
“青城那群狗爪子就是從這條路來的?”他拿起水壺咕嚕嚕喝了兩口,“狗娘養(yǎng)的賤逼種,操!操他娘!”
“這條路走不快,路程長,跑太急馬扛不住。”老湯餅道,“你以為是驛站送信,一日八百里?”
“操!”張寒又罵了一聲。
老湯餅道:“歇會,吃飯。”
人要歇,馬也要歇,這千里路程不知得走上多久。
都說蜀道難,難于上青天,重巒疊嶂,曲折險峻,路開一線,樹老石懸。張寒聽過,沒走過,直到今日他才見識到入蜀的道路是怎樣難走,有的地方只夠兩匹馬并行,有時兩側(cè)幽谷,有時懸崖陡峭,高低起伏。
真不知道青城那批人是怎么過來的……
風(fēng)大,大得彷佛能把人吹下山去,實則也真能把人吹下山去。老湯餅說,風(fēng)大時就得抬頭注意,山上可能有吹下的落石,啪咂一聲,上一眼還是好端端的人,下一眼就成了黏糊糊的爛餡餅。尤其得小心腳邊,若有青苔脆石,腳一滑,是人是馬都得摔死在山下那堆亂石上。
老湯餅是領(lǐng)頭的,也是這群人中唯一走過這條路的。
張寒靠著山壁歇息,不時抬頭注意。呂角和孔從春坐得較遠(yuǎn),這也是老湯餅著意囑咐,免得一塊石頭砸死一群人。
確實是餓了,他從行李中取出烙餅跟肉干慢慢嚼著,胸口斜垂著那枚三指寬、用紅繩系著的玉佩,格外張揚醒目。
這是他從一名青城小隊長身上摘下。那是漢中大戰(zhàn)時的事,張寒跟著敗軍逃回城里,這小隊長跟著青城大軍沖殺,他被追上,這小隊長武功很高,他親眼見著這人砍倒兩名弟兄。他跟這人交戰(zhàn)時很害怕,許多腦袋里的功夫胡亂使了出來,若不是這人閃避驚馬,一刀走偏砍中他身后的推車,自已那一刀也不能砍中對方胸口。
那時他便感覺到砍到什么奇怪事物,硬硬的,不像是砍在肉上。那人沒有立刻倒下,反而揮刀還擊,他瘋了似的又補了兩三刀,直到確定對方斷氣才氣喘吁吁起身。氣喘吁吁,先是腳軟,但之后又硬起來,正要逃時,一眼瞥見那人脖子上有條紅繩,順手扯下,見是個玉佩,方才那刀就是砍到這玩意吧?他將玉佩揣入懷里,轉(zhuǎn)身就逃。
殺過人后,膽氣就壯了。他跟著敗軍逃出漢中,之后再取玉佩細(xì)看。是塊八角形的白玉,崩了一個角,還有一道淺淺的劃痕,估計是自已那刀砍上的。玉上有雕紋,瞧著值幾個錢,他把玉佩掛在身上,而且故意懸在衣外,每當(dāng)有人問起,他就說是從個青城小隊長身上奪來的。
這是他的英勇功勛,從青城那群狗屄生的婊子身上奪下的功勛。
“該動身了。”老湯餅道,“小心腳邊。”
“要走多久?”張寒問。
“這條路約莫七百里,咱們趕快些,一日走上百二五十里,五到六天就能到通州。那是青城地界,咱們小心些,到了二公子營寨才能安心。”
“為了咱們一家老小的命。”老湯餅說著。
他們都簽下了軍令狀,假若沒將信送交給二公子,滿門抄斬。華山軍法有多嚴(yán),他們都清楚。
張寒恨死了青城人,他們闖入漢中,殺了許多師兄弟與戰(zhàn)友,將華山弟子逼出漢中,焚毀糧倉,害得許多人流離失所,無家可歸。要不是青城,自已也不會流落在這荒山野嶺上。
馬匹在道路上走著,不久后聽到馬蹄聲,有些急促。“停!”老湯餅喝住隊伍。眾人勒馬回頭望去,約摸十余丈的彎路上,從山壁邊轉(zhuǎn)出條人影,從服色上看……是青城弟子?
張寒手按刀柄,老湯餅立刻制止他。山壁后又陸續(xù)轉(zhuǎn)出幾條人影,兩人、三人、四人……竟然也是四個人。
青城弟子見著他們也自愕然,雙方隔著十余丈大眼瞪小眼,這下當(dāng)真冤家路窄,路是真的窄。
打不打?
人數(shù)相當(dāng),大家都沒把握,在這么條小路上交鋒,就算打贏,死傷幾個都不知道。要是都受了重傷,荒山野徑往哪處求救?要是死絕了……
張寒想起爹娘和祖父母,去年才娶的媳婦正懷著身孕,都得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