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短意長前嫌冰釋投筆從戎軍臨金川
那老仆見他神色有異,剛恭身問了句:“和爺?”和|便已經臉色如常:“沒什么,隨便問問。”
劉全正在屋里擦拭那把失而復得的多倫寶刀,忽然見和|猛地推門進來——他這位爺平日里走路都講究儀態從容,若非有什么變故,斷不會發出如此聲響。
“劉全,收拾收拾行李,咱們走。”和|一字一字地說的清晰有力。劉全張大了嘴:“走?走。。。走去哪呀?”
“回家。”和|剛抬眼就愣住了,“這刀。。。怎么回來了?”當初為了多典當些銀子給和琳去武學堂,他押的是死當,剛回家的幾個晚上都沒睡好覺,總覺得對歷代祖先不住,后來想想,這過去的功名早該塵歸塵土歸土,什么也比不上現在的機遇重要,也就不去想了,心底終究是不能真個釋懷,如今見它竟忽然出現在這,他喜出望外的下一瞬間就是凝住臉喝問:“這誰送來的?”
劉全眼一轉,低著身笑道:“。。。家壽今兒早上剛送來的,說是福四爺前些日子尋來的,知道是咱家的寶貝,特意轉手送來。”和|松下一口氣,卻無暇細想福長安是怎么知道他當刀之事的,只一股勁兒地催促:“還愣著做什么?收拾東西回家啊!”
劉全急了:“回咱家?爺。。。您還想受太太的氣啊?這不是住的好好的么!”和|直起身子,也只猶豫了一瞬,立即道:“在這受的氣只怕更大更多!”
劉全還想在勸,見著他主子難得的一臉怒色,只得閉了嘴,過了一會說廚房里還煎著藥,怎么著得把抓了的藥帶回去,和|正想說不要了,劉全早已經一溜煙兒地跑出房去。
過了一盞茶的功夫,劉全還沒回來,和|的行李卻已經收拾地差不多了,正在想要不要打聲招呼再在走,那門卻支呀一聲開了。
和|只當是劉全,頭也沒回:“什么動作那么慢,快些個,今晚就走!”一只手從身后伸過來,牢牢地按住他的包袱,和|一驚回頭,近在咫尺的赫然就是福康安!
數月未見,福康安神色間似乎又成熟了不少,但長身玉立,依舊神采飛揚。
他心里已經明白數分,劉全這奴才心里竟也開始沒他這個正經主子了!壓下胸中一口悶氣,故做鎮定地開口:“三爺好閑的功夫,我已聽說你又回了上書房,近日里還進了三等蝦,該是忙的腳不沾地,還有空等個奴才通風報信來戲弄我等閑雜之人?”
福康安只是定定地看著他:“。。。還在生氣?”
“我氣什么?”和|抬起頭與他正視,“我和|從不怨天尤人,從咸安宮出來那是我沒本事,與人無關。”
福康安苦笑了一下:“還說沒生氣?”和|剛欲頂回去,卻發現福康安還按著自己的包裹他回過身子倒象在他懷抱中一樣,臉上登時一燙,立即推開他,正色道:“我只是不想讓人耍。”
“我何曾耍過你?”
“這宅子不是長安的,是你的——”
“對。”
“請太醫送人參贖寶刀的也都是你!”和|冷笑道,“這么鬼鬼祟祟藏頭露尾對我好一陣歹一陣的,我和|就這么趁爺的心?!”
“對!”福康安大聲道,“我為什么?!撞邪似地有事沒事到這來瞎轉悠,你一缺什么我就心急火燎地打聽來再替你張羅?”
和|不聽他說完,已經提著包袱望外沖,福康安一把拉住他:“別走——你聽我說句話!”
和|冷冷地站住腳,福康安吞了口口水,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看和|因為走著急,馬褂都沒扣齊整,腳下一雙皂靴也穿反了,不由地道:“。。。你一貫極修邊幅的人,為了躲我怎么就——”
和|不由分說又要抬腳,福康安忙加了力道,急道:“你那天說的話象幾巴掌扇在我臉上一般,我從來沒聽過這些。。。我怨誰恨誰都沒用,功名要靠自個兒爭!和|,這些天我常來,都沒進去,就站在窗外聽你和長安說話議論——那時候我就想我要是沒做過那件事該多好?也能大大方方走進去見你——”
“是么?”和|劈手爭開,推開門繼續望前走,“福三爺有這份心趁早對別人使去,和|當不起——”福康安情急之下道:“那刀你也不要了么?你是死當,我買下整個亨通當鋪才能把你這祖傳寶刀弄出來!你不愛惜我那份心,也得愛惜它啊。”和|略一遲疑,福康安眼明手快地再次搭住他的手腕,這次怕他掙脫,用足了蠻力,一拉一擋,和|病傷未愈之人,頓時覺得腳下一軟,差點載了下去,福康安眼明手快,一把撐住了他,和|又氣又暈,還要掙扎,福康安一句話讓和|停住了手:“對不起——”
和|睜大眼,福康安卻別扭地將頭轉向一邊,臉上有難得的赤紅。他是相爺嫡子,眾星捧月高高在上慣了的,幾時如此低三下四地賠不是?如今既說的出口,不知是在家練習過多少次了。
“。。。我從小就見慣了那些人為著個自己私心利益挖空心思討好我,從來就不敢相信誰——總認為地位低下的人結交權貴就是心有所圖——所以第一次見你,我就有了成見。后來。。。又出了安順的事——”福康安艱難地說著,“事后我明令此事不得外傳,你卻還是退學了,開始還沒什么,忙著整肅官學,可后來的漸漸地就不是味兒了,那天你說的話幾乎我一閉眼就會想起來。。。于是到你家附近去轉悠,碰見劉全——我才知道你在家日子如此艱難,所以,才和長安商量著讓你過來住,又知你生著氣必不肯來,所以才沒告訴你。。。”福康安說不下去了,臉紅的象滴血一般。
和|怔怔地聽著,細細聽來似乎他的每一句都情真意切——他富察家的三公子是真地在后悔,真地拿他當朋友看?心里一陣暖,可幾乎是立刻他想起了他差點失之交臂的仕途與功名——他是時時刻刻算計慣了的人,或許有血性有尊嚴,但從不認死理兒,福康安先前那么對他,他辱他恨他氣——可平心而論,他何嘗不是真對福家兩兄弟有所圖呢?回到家里每天病在床上,他想的最多的就是他的將來,他不要一輩子碌碌無為受人所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