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又亂放炮

蝴蝶的回答讓方碧瑤又好氣又好笑，卻也是長長的松了口氣，不過想想，這倒也不算是說謊——蝴蝶的工作可不就是得保密嗎？他自己得向全世界保密，政府得幫著他向外界保密，就連她自己，也得向父母保密，在中國恐怕還真沒有比他的工作更高的密級了。

另一邊，蝴蝶這半帶自貶的回答卻是讓方父和方母安心了許多——雖然一個男人說自己膽小并不是一件很光彩的事，但相比之下，為人父母的卻沒有哪個會愿意看到兒女嫁一個有今天沒明天，隨時可能一去不返就此消失人間的人，所以蝴蝶的這個自貶的說法反倒在一定程度上增加了他這番話的可信度。

坐到了沙發的另一邊，方母又熱切的問道：“那小胡，你家里都有哪些人啊？”

這個問題卻是讓蝴蝶有些為難，遲疑了一下才答道：“這……目前來說，就我一個人吧，我父母和親戚他們都在國外，因為某些原因，短時間內他們恐怕是無法回國的。”

方母臉色微微一僵，愕然問道：“小胡你是華僑？”

蝴蝶尷尬的點了點頭，算是認下了這個華僑的身份——這顯然也是沒辦法的事，因為他在國內確實連個合法的身份都沒有，也沒有在六七十年代生活過，要是編個國內的身份，幾句話就得穿梆，還不如一開始就把關系弄到海外，這樣就算出什么問題，也能往國外推。

得知這個答案，方母卻是有些猶豫了：這幾年政策漸漸開放，國家對海外關系的態度也發生了根本的轉變，以至于社會上一些人漸漸的都羨慕起那些有海外關系的人來，但站在他們這種家庭的位置上，很多問題卻不是像普通百姓家那么簡單的，而且經歷過太多政治運動的人，又怎么會忘記那些運動帶給他們的恐懼？就像國家昨天還在把那些有海外關系的人視為潛在的特務，今天卻為了吸引華僑回國卻又可以連昔日的仇敵都化敵為友待為上賓一般，誰知道明天政策會不會又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

事實上，就算不考慮政治運動上的風險，以她們家這種情況，也是不適合找這么一個海個華僑當女婿的，這不僅會影響到方父的工作，女兒將來的生活與家庭也同樣會面臨太多麻煩：那些一心想嫁華僑和洋人的人，無非是想借著這層關系跳出國門，但方碧瑤的情況卻是決定了她根本不可能出國，更不可能移民的，這將來倆人過日子，難道還要隔海相望？

不過，還沒等她想好該怎么開口，盡量以委婉的語句說出自己的顧慮，同時試探蝴蝶的打算，方父卻是興致勃勃的問道：“小胡啊，你既然是在國外長大的，那對國外的技術水平應該是有所了解的，你能不能說說，跟國外相比，中國現在最大的差距在哪？”

蝴蝶愣了一下，有些為難的說道：“叔叔，我在國外并沒有從事過技術方面的工作，而且我對國內的情況也不是很了解，這個問題恐怕真沒辦法回答。”

方父卻是不以為然：“沒關系，你就說說你自己的看法和感受就行了，我也就是想聽聽這種客觀的看法。”

想了想，蝴蝶遲疑道：“好吧，那我就隨便說說，要說得不對您可別見怪……說真的，我感覺國內現在差的根本就不是哪一方面，而是整體的落后，但真要說跟國外有什么最大的不同……我感覺，最大的差距，應該就在‘活力’這兩個字上。”

“活力？”沒想到蝴蝶會給出這樣一個答案，方父愕然問道：“這怎么說？”

蝴蝶沉呤道：“國內的情況您是知道，我就不多說了，就說說這國外吧：一個普通人要想變得有錢，要想往上爬，路子有很多，但最符合實際，也最讓人羨慕的，卻是那些能發明某種具有極大價值的技術或產品的人。和國內不同，國外的政府是鼓勵個人創業的，而且他們也有無數成功的先例，一個人憑借著一項重要的發明就一舉成名，然后獲得投資，從此走上成功的道路，這樣的例子在國外雖然不能算是比比皆是，但也絕不在少數，所以在國外，只要是稍有條件和能力的人，都很熱衷于進行各種發明創造，雖然失敗的遠比成功的多，但小到個人，大到公司企業，在整體都對各種新技術，新發明狂熱追捧的情況下，他們的進步當然是一日千里。”

方父皺起了眉頭，似乎對這個說法有些不以為然：“這樣說，倒也有些道理，但我們國內對那些有貢獻的科學家和技術工人同樣也是很尊重的啊，而且我們的科學家和工人都是出于更高尚的愛國熱情，也未必會比他們差吧？”

蝴蝶聳了聳肩：“您說的確實沒錯，但這些愛國的科學家和技術工人除了獲得一些精神上的表揚和鼓勵，他們的努力好像并不能給他們個人的生活帶來太多改變吧？可能會比一般人的生活稍微好那么一點，但也僅僅只是一點，相比起國外那種一步登天改變，這點好處顯然不足以去激勵更多的人投入其中。”

方父的臉色變得越發難看，他的感情與信仰讓他實在無法接受蝴蝶如此功利的觀點，但理智和現實卻又讓他不得不承認，蝴蝶說的確實是事實，相比之下，反倒是方母的眼中透出了幾分的感慨與認同，卻是看著丈夫欲又止，對蝴蝶的眼神也變得柔和了許多。

而蝴蝶似乎也聊得興起，繼續說道：“技術的研發是一個方面，技術的普及則又是另一個方面。在國外，他們奉行的是市場經濟，只要是能夠帶來利潤的技術與產品，就一定會被投入市場去獲取利潤，無論是個人還是資本家，沒有誰會把領先于對手的技術束之高閣，相反，為了利益的最大化，他們必然會拼盡一切努力去推廣技術，搶占市場，然后獲取利潤之后，為了避免被對手超越，他們又必然會把大量的利潤重新投入到新技術的研發中，在這方面，國內的計劃經濟體制是肯定比不上人家的。”

或許在蝴蝶看來，他這些論都是再正常不過的邏輯，但他卻顯然忽略了這種論在這個時代給別人的沖擊有多大：幾十年的政治教育與運動可不是說笑的，可以說共產黨成立之初，跟資本主義就是天生的死敵，建國后更是對資本主義的開發口誅筆伐幾十年，發展到最極端的時候，甚至連老百姓把家里老母雞生的蛋拿出去賣掉換點錢，都能扯上資本主義尾巴，而偏偏，蝴蝶的這番話里，卻是將資本貪婪的本性從另一個角度給予了肯定……別說是放在幾年前，就算是現在，要上綱上線的話，這番話都足夠把宣揚它的人送進監獄了。

方父的表情緩和下來，以他的智商，當然能夠分辯出蝴蝶這番話的邏輯是否成立，輕嘆道：“只要有百分之百的利潤，資本就敢踐踏法律，這倒確實符合資本的屬性……只是這些話你在家里說說就算了，在外面可千萬不要亂說，國內跟國外不同，有些話說錯了，可是要出大事的。”

方母也趁機插說道：“好啦好啦，都是家里人，聊這些國家大事做什么？這些事也用不著我們去操心……小胡啊，我說句話你別見怪，你想過將來要怎么安排嗎？我們家就瑤瑤這一個女兒，她是肯定不會出國的，你們將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