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群向洛陽方向拱手施禮后,方開口闊論:“自本朝光武帝中興立國,多賴云臺二十八將,而這二十八人多是世家出身,所以本朝立國多賴世家子弟。本朝官吏任命上實行察舉制度,普天之下,德才兼備之輩多出于世家,因此本朝高官亦多出于世家,官代皇帝以牧萬民,亦可看作世家代皇帝以牧萬民。且我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而儒學大興多賴世家傳承。皇帝為君,世家為臣,若無臣,亦無君。總而之,若無世家大族為立國基石,大漢社稷何以安穩。皇室想要江山穩固延綿萬代,世家何曾不愿傳承百年流芳后世,所謂世家皆是世代傳承家業,若像將軍所形容的那么貪得無厭只懂得欺民害民殘民,一代即衰,安能為世家。將軍對世家兼并田畝甚有非議,以陳群看來,此議毫無道理。那些草民若無世家庇護,輕則因先帝那般橫征暴斂而家破,重則因遭遇盜賊而人亡,只有依附世家,為世家耕種田畝,受世家庇護,才能安居樂業。世家得他們供養而為朝廷效命,草民得世家庇護而安保性命,此為一舉兩得之事,何談欺民害民殘民,此兼并田畝又有何過錯?”
陳群說得之鑿鑿,似乎很有道理,但在兩世為人皆是貧寒出身極端仇富仇官的呂布眼里,卻是不堪一擊。呂布早就洞悉“五胡亂華”的根本原因,對世家的成見根深蒂固。如果世家子弟對他的態度好一些,沒準還會改善呂布對世家的認識,但不論是從歷史上的呂布,還是現在的呂布,他從來沒有受過世家的禮遇,自然對世家更加憎恨,甚至有些恐懼。
呂布深知世家之厲害,不論是在政治上、經濟上、軍事上還是在文化上,世家大族對呂布日后的統治威脅甚大。
首先在政治上,兩漢察舉造成了一些官僚世家,東漢時期的豪強官僚世襲化和官職的家族壟斷化都已十分明顯,同時與中央或地方性的中心權力圈有著割舍不掉的聯系,如弘農楊氏四世三公,汝南袁氏四世五公,而且他們的門生故吏更是遍布遍及天下,門生故吏為了趨炎附勢,不惜以君臣、父子之禮事之,甚至“懷大夫之容襲婢妾之態,或奉貨而行賂,以自固結。”
在經濟上,世家大族占有了極多的土地和勞動力,擁有巨大的財產,為其政治地位奠定了堅實的基礎,又通過各種方式不斷擴大和兼并土地,再通過土地將農民的人身自由系于己手,這為自己在政治上的地位提供了重要基礎。
在軍事上,世家大族為了維護自身利益,各種軍事行動中,特別是在鎮壓黃巾起義的過程中,趁中央政府解體之機擴張私人武裝。每一大家擁有的部曲、賓客、家兵的數量很大,往往統轄數千家。
文化上,世家大族擁有左右輿論的特權,如像臧否人物,宣傳名教,都為士族所把持,他們特別強調儒家的倫理綱常,以維護自己的地位。其實,豪族和儒學相結合,豪族儒學化是權力的作用結果,本非文化自身發展的必然方向。
思量了這么多,呂布知道這東漢末年世家的強大,為了招攬世家人才,為了不想得罪普天下世家,便不愿讓自己對世家的仇視心理傳遍天下,就對還想爭辯兩句的徐庶搖頭示意,徐庶見呂布的神態,便閉口不語。,
呂布對陳群微微一笑,詭道:“長文所極是,世家果是我大漢朝廷的中流砥柱,我先前因出身寒門,對世家高門多有誤解,今日聽陳長文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多年困惑一掃而空,從今之后,我不再冷遇世家子弟,我會將世家子弟敬若上賓。長文,我被太后封為冀州刺史,怎奈我麾下人才凋零,而冀州百廢待興,正缺人才,長文可愿不辭辛勞,為我冀州治中,為我處理冀州政事?”
陳群跟荀彧、荀攸、鐘繇都是至交好友,見荀彧等人冷遇呂布,他同樣也不看好這個寒門庶族粗野武夫出身的呂布,便婉謝絕道:“將軍厚意,陳群不敢推辭,怎奈家中老父年邁,我欲奉養,不能遠游,還請將軍另請賢才。”
呂布本來就不想招攬這個一心謀求世家利益的世家子弟,但他表面上卻不能做出“你不想干了拉倒”的架勢,怕落一個嫉賢妒能的壞名聲,只得擺出一副求賢似渴、禮賢下士的姿態,再三勸解陳群前去冀州,卻再三被陳群拒絕。
正待呂布有些下不來臺的時候,忽然一個清亮又有幾分慵懶的聲音響起:“長文不愿前去冀州,不如我前去一試。只是,不知將軍的賢才冊里可有我郭奉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