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啦死啦:“我有毛病,可和你不是一回事。我一身的毛病,是身上的身。你的毛病,你聽清楚,是人生的生,聽清楚啊,你這一生的毛病,有完沒完?我有了,就改,我改了就好。你一個沒改,又來一個,兩個,三個,有人像你這樣活的嗎?你有完沒完?”
虞嘯卿一直離了點距離,饒有興味地看著我們,我覺得他像在看猴戲。我不知道他的表情或者死啦死啦的嘲諷,哪一個更讓我生氣。
死啦死啦:“走嗎?”
虞嘯卿:“去哪?”
死啦死啦:“要紙上談兵,找個像樣地方也好。在這沒啥用。”
虞嘯卿:“老遠折騰到這,兩小時還沒過呢。”
死啦死啦:“不用試啦。我看沒戲。
我漠然地看著他們倆唱和。虞嘯卿很生硬,死啦死啦也并非自然,而是他一向就如個戲子一般,做戲你也不會覺得突兀。
我就知道,這兩人,一旦接近,便會如膠似漆。看著他們倆人唱雙簧,真是氣不打一處來。他們倆都將觸到一種別樣的生活,從此便與我們遠離。
虞嘯卿現在對著師里的人和炮灰團的人一起大叫著,我不得不說,劣質模仿:“走不走啊?列位。不用試啦,一試就不靈光。”
劣質,但是有效,他的人和我們的人,他們無聲地又站成隊列,盡頭是張立憲,張立憲對著那個我們方才做拳拳到肉之搏的洞口。
我:“沒用的。你別搞這套。”
我一邊說,一邊默默地走過去,站在張立憲之前。虞嘯卿在我身后向死啦死啦遞送一個疑惑的表情,而死啦死啦以裝沒看見作為回答。
又一次在漆黑中的摸索和拱進,這一次安靜得出奇,只有手掌膝蓋與桶壁的的摩擦。槍械地磕碰,還有就是喘息,每個人壓抑的喘息,還有我無法壓抑的喘息。
還是在漆黑中摸索、碰撞和前進,但這次安靜得多了也有條理得多,因為沒有推撞,沒有后一個人對前一個人的咒罵和威脅,甚至飽以老拳。
然后又到了,我的腦袋撞到了前方的桶壁,我停下來。我的喘息在別人聽來都像是風箱,在我自己聽來就像是爆炸。張立憲撞到我身上后就再沒使勁。只是停了一會,我想他在提心吊膽地等我爆發。
我:“我”我的聲音干澀得不僅嚇到我自己,也嚇到了所有人,往下我的干咽聲也嚇到了所有人:“我沒事。”
張立憲:“到了嗎?”
我答非所問,我想我倒更像在欺騙我自己:“我沒事。”
迷龍的聲音嗡嗡地傳來:“別怕他。老子們在你后邊。”
何書光的聲音嗡嗡地傳來:“還要打嗎?”
不辣:“等打完仗。”
那就是不打,他們安靜著。我知道在他們眼里我是一顆隨時爆炸的炸彈。我能做到地就是拼命讓自己的呼吸聲小一點。
張立憲小聲地提醒:“還沒換衣服。”
我:“嗯。”
迷龍:“他當這樣就能讓我們咋的嗎?太扯犢子啦。”
何書光:“就是。”
我開始解自己的衣服扣子,我知道他們也在解自己的衣服扣子。
這回要求奇數式的人出去時和偶數式的人互換了衣服,很幼稚,但是我知道我的團長心里一定在想,你以為這樣不能咋的嗎?你們錯啦。
張立憲平靜地等待著我,平靜,但是壓抑著他的不耐煩:“好了嗎?”
我:“就好。”
我們摸索著遞過去自己的衣服和身上披掛的零件。
張立憲:“你不用急。”
我:“我沒急。”
我終于學會了不再尖叫和發狂,學會了從泥漿一樣的黑暗里榨取每一點空氣,四川佬再沒捅我一個手指頭,只是輕蔑地等待。他和他們沉默地聽著我溺死。如果沒死我就能活過來一炮灰團和虞師精銳們終于同呼吸了,盡管同得非常無奈。
我們忽然聽見死啦死啦在喊什么,甬道雖沒他吹的幾華里,總也有幾百米,聲音傳得嗡嗡的倒像發洪水一樣。你很難從洪水中聽清什么聲音。
迷龍:“又嚷嚷啥玩意?”
不辣:“聽不清。不曉得又搞什么鬼。”
然后再沒有喊聲了,傳來的是爆炸,急促的爆炸,連一個人在甬道口的喊叫在這封閉空間里傳來都像潮水,爆炸傳來,就只會像擴大了十倍的爆炸,它不光沖擊耳膜,而是沖擊血管和神經。
張立憲:“他在”他把問話改成了忍無可忍的大叫。因為不叫就無法聽見:“他在放機關槍嗎?!”
迷龍:“是炮仗!老子們聽過!”
何書光:“他是不是瘋了?!”
不辣:“廢話!”
然后我們聽見巨大的一聲,讓我們覺得骨骼都快要散了架。如果不是我們每個人都像是卡在汽油桶里邊,一定要有人被沖飛了。
一個遙遠地叫聲鬼知道是誰的從我們的尾巴上傳來:“洞口!洞口塌了!”
還是鬼知道是誰的聲音,反正不被悶變調也被嚇變調了:“活埋了!他們把我們活埋了!”
我又一次尖叫起來:“他干的!他沒有一句真話!”
離我近的人忽然寂靜下來,因為我這樣地尖叫聲已經有過一次了往下便是全盤地崩潰。
張立憲:“你不要又來一次。”
我:“我沒事!我好得很!”
我感覺到張立憲在往后退縮,因為我這樣歇斯底里的報平安即是崩潰的先兆。而每一個人都在聽我的動靜和外邊的動靜,我又一次面臨著黑暗和死寂。
我:“說話呀!說話!出點聲!”
張立憲已經緊張得磕巴了:“說、說什么?”他開始向迷龍求援:“東北佬,說話!”
迷龍:“說啥玩意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