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眼我。我知道那是指責,可我身上最重的東西恐怕是老泥:“我讓他們拿。”
死啦死啦:“把門關上。這事絕密你哪都別去。就這聽著。”
他的強調讓我覺得好笑,如果不是虞嘯卿在我就真會笑。而虞嘯卿可笑不出來,他咧咧嘴,看起來很想不輕不重地再照我的團長來一下。
虞嘯卿:“你自己不有嗎?”
死啦死啦:“我呆會要用的。”
我知道那又是一個小圈套,從小便宜著手,讓你步步失據,最后忘掉原本要堅持的是個什么,但虞嘯卿可不知道丫氣得想哼哼,但是低了頭蹺了腳,過一會“咚咚”兩聲,兩個馬刺扔在桌上。
死啦死啦把他的地圖壓得平平整整:“師座也不騎馬,總戴兩個馬刺做什么?”
虞嘯卿:“”
死啦死啦:“倒是蠻好看的。嗯,師座還沒成家的。”
虞嘯卿臉上就有點青青紅紅白白的架勢,我直瞪我們那個哪壺不開提哪壺的家伙。
虞嘯卿:“你管得著嗎?老子的心愿是有一天縱馬揮刀在中原痛斬日軍的頭顱,提前戴你管得著嗎?”
死啦死啦:“也提太前了吧?而且戴來踢坦克?”
虞嘯卿:“你再多嘴就自求多福吧!”
他一只手指頭快戳到正忙地死啦死啦后腦上,死啦死啦卻猛一下轉了頭,讓那只手指對著自己的鼻梁:“必須在大霧天開始進攻。”
虞嘯卿愣了一下:“什么?”
死啦死啦:“你說什么。”
虞嘯卿:“你說什么?”
死啦死啦:“進攻啊。師座。”
虞嘯卿現在開始快要因自己的失態而羞愧了,幾乎有些訥訥地縮回手:“哦,進攻。”
我冷淡地看著死啦死啦的小花招和虞嘯卿的進退失據。故伎重施,繞你個七拐八彎,然后猛撲自己要去的方向。他已經醒來了,并且振作,然后帶我們按他的計劃去死當然,他會盡可能想辦法讓我們活。
虞嘯卿已經鎮定并且正經,用語對付這個油滑家伙他實在力不從心,他唯一的辦法是比正經更加正經,比虞嘯卿更像虞嘯卿,這讓我幾乎覺得他有點可愛。
而死啦死啦已經在說他的第二個必須“必須抵近到拼刺刀的距離才能開火,甚至不要開火。”
還好,我覺得虞嘯卿也是反應相當快的人類,他已經開始反問:“等等。大霧天進攻是為什么?滇邊的大霧天飛機起飛等于自殺,大霧天表示炮兵壓制威力至少去其三分之二,空中打擊完全失效。我們等這么久等的是什么?單發步槍和刺刀?”
死啦死啦:“我只知道竹內連山一直等著,在某個萬里無云的天氣應付美國飛機和師座的大炮。”
虞嘯卿便不再說話了,至少這一切都已經在沙盤上印證過了,不會有人比他印象再深。
然后一枝鉛筆戳在地圖的怒江分界線上,那個點就是我們一趟趟下水過去西岸的地方,我們所知的第一個渡過那里的人是早死得尸骨無痕的小螞蟻,但之前那些同樣死了的紅色游擊隊也早已走過。
那枝筆一劃拉便過了江,但愿我們過江時也能那么輕易。盡管我們知道。就算過江輕易,往下也不會輕易然后那枝筆沿著江岸。在南天門之下,在我們曾往覆爬行數次的灘涂上推進。
“不進入竹內在怒江上鋪的射界,用曾經的渡江路線過江。重武器不要想。幾條渡索也最多只拉得動兩百個腦袋往褲腰上系的家伙。照經驗日軍在大霧天一定會猛打盲射,帶多了人是嫌他們命中率太低。我運氣好的話,可以和兩百個家伙摸到這里。”
死啦死啦說。
我輕微地打了寒噤,我知道將會發生什么,虞嘯卿也知道。
虞嘯卿:“然后,拼刺刀?”
死啦死啦聳聳肩。他的回答屬于一個有什么用什么地家伙:“有啥使啥唄兩百人,必須全是打過四年以上的老兵。”
虞嘯卿蹙著眉,讓他放棄準備了兩年的飛機和大炮他眉頭都沒蹙得這么緊。
我們的戰爭法則里新兵就是用于頭陣,炮灰中的炮灰,打四年還沒死沒殘的老兵。全是瑰寶,太過金貴。
虞嘯卿:“你老兄要第一陣就報銷完我師的骨血?”
死啦死啦:“我不想被新兵的尸體堵住甬道甬道很重要。往下全靠它。”
他很平靜。有點悲傷,因為決心已定。這樣的決心讓虞嘯卿沒再反駁。而我又一次打了個輕微的寒噤。
死啦死啦的筆推進得很慢,筆尖雖然在地圖上標出地甬道上,但他的心思在黑暗的地底穿行。虞嘯卿和我也是一樣,我們都摸著黑暗,不見陽光。
那只會讓心情更加沉重,即使他是虞嘯卿。
虞嘯卿:“沒光,缺氧,只能靠嗅和聽,只能用肘和膝爬行,一槍能打穿好幾個人一這樣地地方,一個日本兵能擋住我們一個連。”
死啦死啦:“那是好的,這樣地地方很容易被炸塌,里邊的人就是永遠沒人來開的罐頭我聽說憋死的人會把臉抓爛。”
虞嘯卿皺了皺眉,他對血腥并無想象的興趣:“你適可而止。”
死啦死啦:“我是說,一個中國兵也能在這種地方攔住日軍一個中隊,只要他把自個當個死人。”
虞嘯卿掏出塊手絹擦了擦汗,他當然想得到,我們都想得到。我也很想擦汗,只是我只有臟乎乎的袖子。
虞嘯卿:“這是兩群瘋老鼠在打仗,不是人和人你這妖孽。”
死啦死啦苦笑:“謬贊。”
顯然虞嘯卿并不是在贊揚,所以他又強調了一下:“惡毒,齷齪。”
死啦死啦:“日軍的戰斗技能和文化素養都強過我們,這樣打,我們其實是占了便宜”
虞嘯卿:“很不要臉的便宜。”
死啦死啦:“不。無可奈何的便宜。”
虞嘯卿:“繼續。還有什么便宜可占的?偷雞摸狗的天才。”
死啦死啦:“我們是偷襲,在老鼠洞里不用摸著對方來確定身份。”
虞嘯卿:“不夠。”
死啦死啦:“我們可以學幾句日語。在每一個轉岔的通道口放一兩個人,讓他們根本搞不清我們進攻的方向,可我們要拿下來的當然是”
虞嘯卿:“南天門還不夠。”
死啦死啦:“我們可以混用一部分日軍槍械。反正大家都只好聽聲辯敵。伸手不見五指,只要夠膽把自己扔進黑暗,心里有數的人總能占到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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