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完全是赤裸的,用破爛的被子緊緊裹著,她在劇烈的發抖,她想掙起來,但她顯然掙不起來。
我、迷龍、不辣,我們呆呆看著,有那么一會我們的腦袋里全是真空。
我親愛的父親,我親愛的父親。
那幫熱愛田園風光的日軍大概覺得營里的軍妓不夠配給,于是在外邊也制造了一個,他們打殘了她,然后扔在這里,脅迫我的父親為他們喂養。
我親愛的父親。
門響了,門打開,我、迷龍、不辣,我們仨瞪著那三個日軍竊笑私語地鉆了進來,他們如此投入,進來后還要立刻把門關上,以免讓同僚發現,我們也開過小差,知道這種無傷大雅的小差開得就像捉迷藏一樣快樂。
然后我們相互瞪著,現在說不清是他們還是我們被封在門里頭了,開門是舉手之勞,但沒人敢轉這個身三個對三個,公平得很。
迷龍沖了過去,掐住了一個脖子。不辣是把自己砸到一個日軍身上的,他們立刻就滾在地上了。我反應沒他倆那么快,所以我看著被他們漏掉的第三個正舉起他的步槍。
我一邊拔著刺刀一邊沖過去,過長的刺刀沒及拔出來,過長的三八步槍也打歪了,我腦子里轟轟的,已經不再去想這一聲槍響會帶來什么后果。我們扭在一起,在屋里互相毆打和跌撞著,我們倆一直撞進囚禁那個女人的屋里,那家伙比我壯實得多,肉搏我不是個,他把我丟開,我撞在木板壁上又撲了回去,這回我及時拔出了刀,他一下僵硬了。
我把他扔在墻上,一次一次地撞擊,我意識不到我在捅他,因為我根本沒意識到我手上拿著刀,實際上我的每一次撞擊都讓刀身扎穿了他的身體,在他身后的木板壁上留下了刀痕。
我發瘋似地使用著自己的力氣,最后一下把那塊木板壁給撞開了棒子,我和那名已經只知抽搐的日軍撞進了另一間屋子,我們倆滾在地上。
這是我父親的書房,我抬頭看了一眼,我父親坐在他的書堆里。坐在一張太師椅上,他瞪著我,已經把發抖都忘掉了,而我身下的日軍還在做無力的掙扎,他伸出兩只手抓撓著我。
我安安靜靜地看著我的父親,我覺得我臉上的每一塊肌肉都已經麻木了。
那個日本人的手摸上了我的臉,我揮開它,然后摁住他的頭。在他脖子上補了一刀,安靜了我在做這件事的時候,一直看著我的父親。
然后我起身,抓著我的刀,從剛撞破的板壁里鉆回去,血在我身上淋漓,幸好那不是我的。
我走過那個被囚禁的女人,那女人用那種地獄般的表情看著我,我走出這里,去往玄關。迷龍正把他那名日軍頂在墻上掐。
不辣坐在他對手的手上,一拳接一拳,一個雙風貫耳,又一個雙風貫耳他們在對付兩個死人。
“迷龍,他死啦。”我提醒迷龍。
但是迷龍把死人又掐了一次。然后松手,讓那具尸體癱軟在地上。我拍了拍不辣,他給了死人最后一拳,仍然呆呆地坐在尸體上。
三個因仇恨而疲憊的人,三張因冷漠而麻木的臉。
如果不是門被死啦死啦一腳踢開了,我們也許就會一直這樣發呆下去。
“兜回來了,準備迎擊。”他簡短地說。
他看了眼玄關里的一團狼藉。沒責問我們為什么響槍,也沒問怎么回事。我們抄起武器跟在他的后面。
那小隊日軍翻下田埂。瞬間便在田地里消失了,只留下田埂上的一頭牛和扔在地上的蔬菜糧食,累贅之物盡去,他們從日本農夫迅速變成了殺人老手。
喪門星又扒在墻頭窺看外邊的動靜,一發子彈射碎了他身邊的瓦片,喪門星帶著被劃破的臉跳了下來。
喪門星:“竹內聯隊的!老熟人啦!槍準得要命!”
我:“別跑出鎮子。咱們槍只打得百十米,上了空的就是著死!”
死啦死啦在撓著頭苦笑,那并不表示我們會就此饒過他。
我:“被封在這啦。土包子暴發戶,居然清一色的沖鋒槍!”
死啦死啦訕笑一下便鉆進了我們原待的廂房,出來時他的表情有些奇怪,看看我又看看我戳在院角發木的父親,我只好裝作沒看見。他是去拿那幾個日軍的步槍和彈帶,扔給我一支,他自己留一支,另一支給了只有毛瑟二十響的豆餅現在我們總算是有了些長程武器。
蛇屁股已經在門口和一個躲在斜對面院里射擊的日軍接火,不辣一個手榴彈摔進那門洞里。
蛇屁股:“來封門啦!不要被堵住啊!”
死啦死啦大叫著他的權宜之計:“在巷子里打!別出鎮子!清光了鬼子我們再走!”
不辣將一個手榴彈摔在街中央,形成掩護我們的煙霧,流彈立刻開始橫飛,日本人鬼得很,早已躲在各個意想不到的角落,子彈來自四面八方,他們的人數并不比我們少,所以我們從甫出院門便各自為戰。
手榴彈的煙霧散去,我發現我的同僚們已經沖向另一個方向了,湯姆遜的聲音響得震耳,看來我們在火力上倒是絕對占優。郝獸醫窩窩囊囊在我身后,他的存在真是讓我心安,我騰出手拍了拍他。
一發子彈打在我身后的墻上,磚屑彈迸著我的頭盔,我舉起步槍和那個在鎮外菜地里放冷槍的家伙對射,那家伙完全把自己窩在菜叢里,我打光一個彈倉也看不出打沒打中,換彈的間隙我忙瞟了眼郝獸醫,他蹲在地上,捂著腦袋。
“沒事吧?”我問他。
老頭子沒說話,只是伸出一只手來猛搖。
我也沒空瞧他傷勢,放冷槍的家伙已經從菜地里站了起來,看來是被我打傷了,一瘸一拐地想要跑開。我追著想上去給他一槍,一發子彈從我腦后飛了過來,我扎進了墻根看著子彈飛來的方向一條空落落的斜巷。
我對著還蹲在那的郝老頭大叫:“跟我來!”
也不知道他聽沒聽見,我換上了沖鋒槍照著子彈飛來的方向就跑,狗肉后來者居上沖在我之前,虧得了它,我發現了那個鉆在草堆里放冷槍的家伙,我邊跑邊對那堆草掃了半匣子,那家伙抓著大把草摔了出來。
我終于有空張望了一下,銅鈸的巷道像禪達一樣四通八達。現在我聽著槍聲到處轟響,卻只有我一個。狗肉幫了我個忙后就跑沒影了,郝老頭生死未卜,反正沒跟上來。
幸好我及時看見從一個土磚砌的雞窩里伸出一支槍口。
我撲在地上,讓那發子彈落空,但我也奈何不了他,沖鋒槍發射的手槍子彈倒是讓他不敢探頭。但也根本打不穿他的磚頭屏障。這時我聽見我身后有一支槍也在射擊,我以為郝獸醫終于來了,但那槍聲相當怪異可我無暇回望。
我不抱希望地用沖鋒槍向雞窩點射,現在又多了一個日軍從斜刺里向我射擊,顯然我窩的地方讓他不太好瞄,但他也是同樣不冒頭的打法。
輸定了,我們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清光這幫打死不露頭的日軍,我們被牽制住了。他們的援軍很快會循聲而來,我們沒法遁入深山,全都要戰死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