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三少的故事講完了,屋內陷入死一般的靜寂。
崔三少有點口渴,拿起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水,正要喝的時候,下意識地看向坐在對面的幾個人,這才發現,他們全都在看著他。
初出茅廬的小少年,在這些紅果果的目光下,害羞了。
他索性放下杯子,硬著頭皮問道:“你們全都看著我,這是做甚?”
趙時晴看向沈觀月:“小月月,喜歡吃瓜嗎?”
沈觀月:“喜歡,但是不喜歡吃傻瓜?!?
然后,沈觀月看向泥鰍:“泥寶兒,你呢?”
泥鰍深知自己的腦瓜不如這兩位,可是在崔三少身上,他終于找到了優越感:“我從未見過這么傻的瓜?!?
好吧,崔三少終于聽懂了,他指著自己的鼻子:“你們說的傻瓜是我?”
秀秀眨眨大眼睛,哎呀,她好像也懂了!
她強忍著解謎后的欣喜,對崔三少說道:“你以為呢?”
崔三少有些沮喪,他真的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被說是傻瓜了。
他連忙看向一直沒有說話的甄五多,這些人當中,和他最熟的就是甄五多了。
來竹西塘的路上,兩人坐在一起,一個是犯人,一個是看守。
“老爺子,您也是這樣認為的?”
甄五多笑瞇瞇:“你這孩子雖然腦瓜不太靈光,可卻挺有禮貌,我老人家很喜歡。”
崔三少快要哭出來了。
要知道,這件事憋在心里很多天了,他雖然住在老吳家里,可那一家子全都把他當成大恩人,大恩人當然不能想說什么就說什么,所以他一直忍著,今天趙時晴讓他想故事,他剛開始是有些忸怩的,可是話一出口便如滔滔江水奔流不息,黃河大壩都攔不住他,現在全都說出來了,他暢快無比,可是還沒來得及歡欣雀躍,他就變成別人嘴里的傻瓜了。
他真的想哭。
甄五多嘆了口氣,這傻孩子啊,多虧遇到的是他們,如果被壞人抓去,還不知會怎么樣呢。
“寶貝大孫女,這里面你最大,你就和他說說,他究竟傻在哪兒了?!?
趙時晴一怔,她最大?
哈哈哈!
其實凌波比她大一點,可是凌波是丫鬟,借凌波膽子也不敢和自家小姐比大小。
至于泥鰍,撿來的小孩,年齡不詳,他報出來的年齡是比趙時晴大的,可是他的個子卻比十二三歲的沈觀月還要矮,所以他想說自己是大人,也沒人相信。
趙時晴在家里一直都是小妹妹,可是自從離開梁地,她便把自己放在大姐姐的位置上,現在老爺子給她正名了,她真的是成老大了。
她看向崔三少的目光充滿慈愛,說話的語氣也變得語重心長:“你們崔家有兩名進士,其中旁支的那位,他和他們家,與你們來往多嗎?”
崔三少不知趙時晴為何會問起那人,他搖搖頭:“他家是旁支,且早已離開廬州城,只有逢年過節,和我們才有往來?!?
趙時晴很滿意,繼續問道:“也就是說,拋開輩份不談,令尊崔二老爺,才是你們崔家身份最高的人?”
崔三少想說上面還有老太爺呢,可是趙時晴說的是拋開輩份不談,這樣一來,他爹確實就是崔家身份最高的人。
崔大老爺雖是嫡長,可他沒有官身。
他點點頭:“確實如此。”
趙時晴又道:“換句話說,令尊是崔家最有話語權的人,對嗎?”
崔三少連忙解釋:“家父一直都在任上,已經多年沒有回來了,府里的事都是祖父和大伯爺,還有三位叔父在管?!?
趙時晴:“管事的人不一定就是有話語權的,有話語權的人,也不用天天待在府里,令尊發號施令,寫上一封信,一封不夠就寫兩封三封,若是對信驛不放心,也可以派人專門跑一趟,把信送到廬州城,你們崔家找幾個腿腳快又會騎馬的小廝,應該不難吧?”
崔三少怔住,在此之前,他從未想過這個問題。
父親不在府里,也能發號施令?
從小到大,伯娘嬸子們經常對他們母子冷嘲熱諷,他一直以為,他們二房是崔家地位最低的,原因就是父親花了公中很多錢。
可是現在,面前這位今天才第一次見面的小姑娘,卻一語道出,他爹才是崔家地位最高,最有話語權的人。
是這樣的嗎?
崔三少想要否認,可是又覺得對方說得似乎很有道理,他想不出否認的理由。
趙時晴繼續說道:“你有多久沒有見到令尊了?”
崔三少又是一怔,接著,他低下頭去,看著自己的腳尖,小聲說道:“八年了”
泥鰍和秀秀齊齊發出一聲驚呼,八年了!崔三少今年也只有十三四歲吧,他竟然有八年沒有見到自己的父親了。
趙時晴又問:“你弟弟崔四呢,他有多久了?”
崔三少張口要說什么,可是話到嘴邊,他的臉色忽然變了。
“他,他每年過年都會去梁地祖父說,我是嫡長子,父親不在,我要代替父親祭祖,所以”
說到這里,崔三少再也忍不住,哽咽起來。
趙時晴卻沒有心軟,繼續扎刀:“所以逢年過節,你要代替父親去上墳祭祖,你那個庶弟卻去梁地,與父母弟妹團圓,正享天倫?!?
崔三少哽咽著點點頭,這些年,他也羨慕過,也委屈過,可是祖父和大伯父說他要有身為嫡長子的格局,而母親掛在嘴邊的話,永遠都是“我一個婦道人家,什么都不懂,你爹又不在,萬事全憑你祖父和你大伯父做主,他們這樣做,也是為了你好。”
既然大家都說這樣的安排是好的,他便也告訴自己,這樣是好的,一來二去,這便成了習慣。
趙時晴繼續說道:“那我們先不說這些,就說最近發生的事吧,我且問你,那日你狀告婁舉人和小倌堂子,小倌堂子的人也承認,就是婁舉人把你送過去的,而且他還要把你賣掉,對不對?”
崔三少點頭:“對,小倌堂子的人可以做證,婁舉人就是要把我賣掉。”
趙時晴:“有人證,又有你這個苦主,那衙門為何沒有將婁舉人收押,而是放他回家?”
這題他會!
崔三少:“因為我大伯父在公堂上把婁舉人給打了,大伯父藐視公堂,衙門看在崔家的面子上沒有治罪,但是這案子卻也只能押后再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