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七章——魚川
師清漪將自己順下來的想法都說了出來,洛神聞,輕輕頷首:“依兩名黑袍人在夢場之中行徑來看,千凰亙古之中許是有‘它’,又許是有與‘它’至關重要之物,他們顯是不得到不會罷休。”
濯川嘆道:“那你們二人歸家之路,到時只怕越發艱難坎坷?!?
“再難也要回去。”師清漪唇邊的笑意略有些蒼白,聲音卻又無比堅定:“那是我們的家?!?
濯川也隨之微微一笑,繼續聽著接下來的睡前故事。
她感覺眼前似鋪開了一副長卷,里面許多人雖然都是頭一回聽聞名字,她甚至都沒見過模樣,卻在這種傾聽中感覺到她們的模樣越來越清晰了起來。
濯川得以用這種特殊的方式知道了魚淺曾與她們經歷過的一切,了解到魚淺有了新的朋友,新的生活,聽起來還是那么有趣。
這故事中有笑,有淚,有籌謀,有驚險,更有她的魚。
濯川越聽,臉上越發有了些釋然的笑。這樣好這樣有趣的現代生活,個中繁華早已超過了她這個古代人的想象,她多么希望她的魚能夠繼續擁有,繼續看下去。
隨著時間流逝,師清漪終于說完了最后一段,面上安靜地看著濯川,心中難掩悲涼。
房中燈火依舊,茶早已涼透,她的睡前故事說完了。
她的好朋友,也要走了。
濯川笑道:“你們所說的魚最歡喜的‘神器’,究竟是個什么模樣?我很好奇?!?
洛神沉默地站起身來,從背包里取出一個手機,遞到濯川面前,輕聲道:“此乃魚淺的‘神器’,先前她入夢場時,隨身的此物被兆唁取走,我和清漪將其取回來了?!?
濯川小心翼翼地接過來,仔細端詳,但她完全不知道怎么去擺弄,更不敢去試,生怕會將魚淺最喜歡的東西損壞。
師清漪見了,就拿出自己的手機給濯川做示范:“點這里喚醒屏幕,滑動來解鎖,我的設了密碼,不過魚淺的沒有密碼,就是可以直接進去的?!?
她還記得魚淺有時候不熟悉手機的使用,會拿著手機來問她,并讓她操作自己的手機。當時屏幕是黑的,師清漪在沒有點亮屏幕之前,下意識問她密碼是多少,魚淺搖頭說沒有。
師清漪問她需不需要設置一個密碼,魚淺則說不用,她沒有秘密,朋友們都可以看她的手機。
即使如此,師清漪卻也從未看過。
魚淺生性純粹,并不介意,她說能看,并不代表自己就真的能看,畢竟手機是屬于個人隱私范疇,師清漪十分尊重。即使將魚淺的手機從兆唁那里拿了回來,也從沒打開過,回村子的時候還順便幫魚淺的手機充了會電,現在手機大約還剩下三分之一的電量。
“密碼?”濯川似懂非懂:“那豈不是神器隱秘,不可隨意窺之。”
“可以這么理解?!睅熐邃粽f:“手機在現代,是很私人的東西,沒有經過手機主人的允許,是不能隨意看別人手機的?!?
濯川點頭:“那我也不能隨意看魚的?!?
師清漪眸光溫柔地望著她:“魚淺倒是不介意,她以前說了朋友可以看她的手機,如果是你,肯定更是樂意?!?
濯川道:“我未曾經過魚的同意,還是不便如此?!?
師清漪也猜到了濯川會這樣回答,濯川自尊自重,一身清朗正骨,卻更尊重別人,即使是親密如她的魚,也不會擅自去動魚的東西。
“你可以這樣,先用我的手機拍幾張自己的照片,存在我的手機里,到時候我再發給魚淺?!睅熐邃羧套⌒乃?,體貼地說了個自己的建議。
濯川是半主,是實際存在于夢場的,并非幻影,她的照片能夠被留存下來,不會消失。
對于魚淺而,這將是最珍貴的紀念。
“照片?”濯川學著師清漪的發音念了下。
師清漪向濯川解釋:“你畫了那么多魚淺,能夠將她的模樣記錄在你的圖冊中,而照片則是比畫更為精細的一種現代記錄方式,它能將一個人的音容笑貌細致入微地保留下來?!?
說著,她對著濯川拍了一張,將照片展示給濯川看。
照片上的濯川面色微愣,顯然是有些猝不及防的,但等濯川看到自己無比清晰的模樣出現在手機屏幕上,更是愕然不已。
“這竟如……照鏡一般,與我分毫不差。”濯川驚道:“不愧是神器?!?
濯川的反應和以前的魚淺一樣有趣,可師清漪這回連笑都笑不出來了。
洛神垂下了眸。
“我應該如何做,才能為魚留下這些?”濯川連忙道。
“……我教你?!睅熐邃糨p輕說。
接下來她就用自己的手機,向濯川詳細講解了拍照的方法,該按哪個鍵,怎么自拍等等。濯川聰穎慧明,一點就通,開始學的時候雖然難免一頭霧水,但很快她就掌握了拍照的方法,自拍也會了,只是手法生疏。
師清漪甚至還教了濯川怎么用手機錄制。
她幫濯川拍了些許,濯川也摸索著自拍了幾張,又與她和洛神合影自拍,等濯川覺得差不多了,這才停下來。
濯川將魚淺的手機收好,道:“我想最后去看一下魚的朋友們。”
之前說故事的時候,師清漪提到了書房里等待的一行人,濯川恍然大悟,終于明白師清漪為什么要做這么多菜,洛神為什么又會手抖放那么多米。
師清漪聽她用了“最后”這個字眼,心尖哆嗦了下,點頭說:“好,她們也很想見見你。”
“匕首,收下罷?!卞ㄔ俣扰踔笆祝隽艘粋€奉過來的動作。
這是大禮,師清漪和洛神連忙回禮,師清漪更是忙不迭地接過來。如今挑明了一切,她們也知道了濯川的打算,出于對濯川心意的尊重,還是接下了這份厚重的心意,將它放進了背包中。
三人推開房門,走了出去。
外頭非常安靜,只有凰殿里明亮的燈火。
洛神察覺到了什么,往通道盡頭瞥去,那里是一個拐角,她覷了片刻,面色平靜地收回目光,眸中卻隱有嘆息。
師清漪也發現了,她看了看洛神,兩人對望一眼,沒有說什么。
三人前往書房。
等書房的門被打開,里頭等待的眾人看到出現在門口的濯川,全都愣住了,就連音歌這樣喜怒不形于色的人的眼中,都浮起些許愕然。
眾人紛紛站起身來。
滿室寂靜。
以前濯川只是躺在捉妖箱中的一具尸體,而且魚淺從沒當著她們的面打開過捉妖箱,像雨霖婞就從沒見過濯川的模樣,但現在看到門口站著的這名女子,她不用想都能猜到這就是濯川了。
以往濯川只存在于蒼白的語描摹中,現在見到她本人如此鮮活地站在面前,甚至面上還帶著微笑,眾人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師清漪忍著悲痛,向眾人說:“她已覺醒,有些事想拜托你們?!?
千芊第一個反應過來,她發覺濯川表現得十分平靜,也猜到了濯川的決定是什么,走到濯川面前,大方得體地說:“請說,我們一定幫你辦到?!?
“多謝。”濯川豁然笑道:“原來魚認識這么多對她好的朋友,我心中再無遺憾。甚好,她應要活下去,見到更多待她好的人,看更多的景,不必禁錮在我這個早已不存在的人身上?!?
長生當年就和魚淺濯川交好,這下快步走過來,眸中水光晃蕩,看著濯川。
“長生?!卞▎舅骸拔覀兒镁貌灰??!?
長生伸手,緊緊抱住了她,哽咽道:“阿川,好久不見?!?
濯川輕拍了下她的背:“不哭?!?
長生抱了濯川片刻,松開手,蹭了蹭眼角的淚花。
阿槑小心地靠近了,向濯川鞠了個極大的躬:“……對,對不起!我就是搭建這個夢場的布夢人,我很抱歉讓你和魚淺陷入痛苦,我不奢求你的原諒,但是請讓我做出一些彌補。我可以在魚淺出去后,繼續為你們搭建夢場,讓你們得以繼續在夢場中生活,直到你們當初在一起的時間都搭建完?!?
“不必了?!卞睾偷溃骸八辉撠潙賶魣?,搭建越多,她只會陷得越深,待以后再無夢場可搭,她只會在更為痛苦的深淵中沉淪。”
她看著阿槑:“你答允我,往后莫要為魚搭建與我的夢場。她出去后,許會轉不過彎,讓你搭建,你便將我方才所對她說一遍?!?
阿槑怎么忍心拒絕,連忙應聲:“你放心,我肯定按照你囑咐的辦?!?
“你不必自責,我反倒多謝你。”濯川道:“讓我能見魚和當年友人們最后一面。我走的時候,無法與魚道別,魚也無法上岸,此乃我當年最大憾事,如今皆已圓滿?!?
書房里的人都沒想到她會這么豁達疏朗,一時都不忍再看。
濯川又與她們說了會話,直到都交待完畢,濯川這才獨自離開,去尋魚淺。書房里的人相顧無,過了片刻,紛紛行動起來,跟隨師清漪她們往天井方向快步走去。
等一切都安排妥當了,師清漪藏身在天井回廊的一處柱子后面,看了下手表,已經是外面的夜里十點二十五分。
一行人安靜等待,過了一段時間,終于看到魚淺挽著濯川的手過來。
“今夜這里的燈怎會這般亮?!濒~淺抬頭看了看回廊頂:“似比以往添了不少燈?!?
回廊懸掛的燈籠猶如一串一串的圓月,延綿而去,清輝流光。本來天井上面就在飄雪,堆積的雪光將四周照得頗為亮堂,如今再加上這些燈籠,一時之間如同置身一片瑩白的靜謐世界。
“好看么?”濯川笑問。
“好看?!濒~淺抬眸看著光下的濯川。
濯川牽著魚淺在回廊處的長椅坐下來,面向著天井,魚淺坐在她身邊,將腦袋靠在濯川肩頭。
兩人看著天井上方紛紛揚揚的雪花。
“這雪一直都未停?!濒~淺目光微癡,喃喃道。
“它今夜都不會停了?!卞ㄝp笑。
“以前在海里是見不到雪的?!濒~淺道:“上岸之后,我才見到了雪。你當初說我的銀發看起來似雪一般美,那時尚未落雪,不知是何模樣,等我那一天當真見到了大雪紛飛,我才曉得,原來雪是這般的,我便歡喜了雪。”
當初這岸上的一切,她都如此懵懂。
在她從濯川那里見到了每一樣世間的美,她就多了一份歡喜。
“你歡喜雪?!卞ǖ溃骸巴笠惨聪氯??!?
魚淺身子微僵,暫時沒有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