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得下午,朱貴便匆匆的來找貞娘。
雙方再商量了一些細(xì)節(jié),便將契約簽妥當(dāng)了。
貞娘將墨汁的配方寫了下來,交給了朱貴,朱貴看了看墨方,有些欲又止,墨方這東西里面的道道太多了,差之毫厘,謬以千里。有時,就是下料的順序和時間稍稍有所出入,那墨汁的品質(zhì)都會有個天壤之別。
貞娘又哪能不知道朱貴的心思,便道:“朱掌柜的,有一些火候,時間的掌握等問題這個必須跟據(jù)實際情況來,配方上是沒法一一說明白的,這樣,我這邊再給你派個師傅,先帶帶你們一段時間,等到墨汁生產(chǎn)穩(wěn)定了,再回來。”
“好好好,貞姑娘想的周道。”朱貴忙不疊的回道,貞娘這話是說到他心坎里去了,李家這邊有一個師傅過去,那墨汁的質(zhì)量就定然由這個師傅負(fù)責(zé)了,如此,朱貴也就徹底安心了。
別說,李家貞姑娘做事端是大氣。
如此,一切妥當(dāng),貞娘把叫了二狗來,交待了一翻后,便由他跟著朱貴去了朱家墨坊幫著制造墨汁。
轉(zhuǎn)眼就夕陽西下了,斜射的夕陽映的秦淮河邊如籠了一層淡紅的輕紗,秦淮兩邊的妓家也傳出陣陣絲竹之聲,雖然悅耳動聽,但在這夕陽之下,總帶著一絲凄腕的感覺,讓人的心里油然的生出一股子惆悵。
貞娘此時坐在柜臺里面,盤著今天一天的賬目,只是總歸是有些心不正焉。還在想著上午羅文謙過來的事情。
也不知是被那凄腕的絲竹之聲引的。貞娘總覺得這心里擱著個事情。有些著不了低似的,不管怎么說,在南京的這些日子,羅文謙多次出手幫忙,雖然因著土地的事情,羅文謙對她李家和韓家有些怨,而有些事情她也解釋不太清楚,但總歸還是想去跟羅文謙把一些想法說說。
投之以桃。報之以李,這本就是為人的本份,
想到就做,貞娘便叫來花兒,守著柜臺,讓小丫在店里幫忙著,然后出門,去義厚生分店那里轉(zhuǎn)轉(zhuǎn),剛一出門,又看到路邊有些賣李子的。
那李子個頭不小。紫紅紫紅的,顏色如同熟透了的紫葡萄似的。看著端是好看,只是前幾天花兒買過一斤,結(jié)果卻把家里人的牙齒都酸倒了。
看著這些李子,貞娘不由的想起之前羅文謙請她吃小籠包的事情,便也嘿嘿偷笑,也買了一斤的李子,用一個小竹籃子裝著,提在手上,便溜溜達(dá)達(dá)的朝義厚生錢莊過去。
義厚生錢莊。
羅文謙早上有些負(fù)氣的從李氏墨坊出來,而等他回到錢莊,坐在店后面的待底的地方喝茶時,倒也是有些啞然的,似乎他反應(yīng)有些過度了。
韓以貴畢竟是個普通的商人,又做著生絲生意,免不了要跟官場中的一些人打交道,雖然徐家坑人在前,但此時南京大多數(shù)的人并不知道,這場土地風(fēng)波之所以鬧騰到這種慘烈的程度,全是由徐家兄弟在幕后操控,因此,也許在韓家人來看,徐家雖然先前失信,但商人一來本身地位就底,再又要講個和氣生財,再加上韓家又不能真?zhèn)€把土地留在手下,如此想來,韓家再把土地賣給徐家,似乎倒也算得上是順理成章。
更何況,說倒底這事似乎跟貞娘沒有多大關(guān)系,羅文謙突然覺得之前他胸中的憋悶有些好沒來由,倒顯的有些小家子氣子,這可不象北地咱當(dāng)當(dāng)?shù)牧_九羅當(dāng)家的。
想著,便撓了撓頭。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表哥,表哥,姨婆來了。”這時,一個綠羅衣的少女扶著一個老婦人進(jìn)了門。
羅文謙連忙出來,王家的姨婆是如今羅文謙唯一還敬重的王家人,當(dāng)年,她母親之所以能嫁進(jìn)羅家,便是這位姨婆做的主。
而那綠羅衣的少女便是王四方唯一的女兒王婉兒。
“姨婆,快坐,上茶。”羅文謙一步上前,也扶著王家姨婆進(jìn)偏廳,在軟榻上坐下,順便還幫著姨婆捶了兩下腿。
“行了,這些事情,自有婉兒她們做,你一個大男人的,不消如此。”姨婆拉了羅文謙在身邊坐下,又仔仔細(xì)細(xì)的打量了一下羅文謙,隨后便抹起了淚來,羅文謙瘦了,黑了,也沒有一前公子哥那股子飛揚(yáng)的勁道的,人變的沉穩(wěn),那棱角分明的臉上也帶著了一股子風(fēng)霜的氣息。
想來這些年真是吃大苦了,九泉之下,約娘要是知道,該心疼死。
“姨婆,別哭了,我這不是好好的嗎?”羅文謙自是知道自家姨婆的心思,便勸道,隨后又岔開話來:“姨婆什么時候來南京的,怎么也不通知我去碼頭上接接。”
“昨天到的,是你舅舅把我請來的,要不然,我這把老骨頭這一輩子也出不得徽州。”
聽得姨婆這話,羅文謙臉色就不由的沉了下來,不用說了,王四方去把姨婆請來為的定然是他,而姨婆今天怕是來作說客的。
果然,喝了兩口茶水,那王家姨婆就開口了:“文謙啊,別再跟你舅舅斗下去了,雖說當(dāng)年你舅舅做的是絕了點,但兩家仇怨在那里,其實也怪不得你舅的,如今,到今是一家人,你們甥舅應(yīng)該合作才對,哪里自己人針對著自己人呢。”
一聽自家姨婆這話,羅文謙的臉沉了下來,好一會兒才道:“姨婆,過去的事情我不太清楚,也沒必要計較,只是有一件事,我卻萬萬不能釋懷,當(dāng)初我羅家大難,殺的殺,流配的流配,我們這一支也免不了受了牽連,當(dāng)初,爹娘無處可去,便帶著一些家當(dāng)?shù)侥暇﹣硗犊客跛姆降模幌M芸粗置靡粓鍪樟粢欢螘r間,可不曾想。我爹娘他們到了南京。王四方居然要我娘親同和爹和離才能回王家的門。否則,王家就沒有我娘這個女兒,自也沒有收留的可能,這要求我娘萬萬不可能應(yīng)從的,于是兩老就打算回徽州算了,要死要活的,兩老一同受著,只是沒想回來的路上又遇匪盜。到今下落不明,怕已是兇多吉少,如此,姨婆,王四方跟我還是自己人嗎?”
羅文謙寒著一張臉,那煞氣沖天的,怕是今生他跟王四方也不可能成為自家人了。